让心灵在喜马拉雅山裸奔
文/穆 子
我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但我是一个容易知足的人。这一对矛盾在我身上不可思议地和谐统一着。
在生意场上打拼了四年,看见无数的人在欲望的浪口挣扎喘息,看见无数的心在超负荷的商业运转中疲惫衰竭,我保持着我独有的清醒。赚钱不是我生活的目标,它只是我生活的一种手段,我用这种手段来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同时帮助身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在上大学时就捐助过好几个失学儿童,我曾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愿意捐赠自己的眼角膜。1997年,22岁的我在南京市红十字会遗体捐赠处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我每年都要拿出超过二分之一的钱来参与各种社会募捐活动。周围人看我像一个异类,但我自己知道,这一切仅仅因为,我想活得像喜马拉雅山的雪一样纯净。
“30岁前,我一定要成功!”我是带着这种“雄心壮志”从青葱校园走向社会的。北京是我人生的第一站。为了让自己的理想在那里生根发芽甚至蓬勃成长,我睡过火车站,到餐馆做过侍应生,我牢记“没有背景就奔前景”的警语,但是近一年的奔波劳累,我只收获了辛酸和屈辱。一个学播音主持的大学生,原来以为自己是只骄傲的孔雀,最后才发现这个人才济济的城市不需要我这样的“花架子”,在残酷的人才市场,我的漂亮羽毛被无情地一点点拔光。“我不是一无是处,我只是水土不服”,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正好家乡一家电台在招聘播音主持人。我背起来京时的那只大牛仔包登上了归程,然后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成了市电台交通频道的一名主持人。
我干得很努力,当然也干得很出色,经常有听众找到台里要见我,我每次都微笑着从他们身边轻轻地走过。鸡蛋好吃,为什么要知道那只下蛋的母鸡呢?我长得不够高大英俊,心想还是在听众心里多保持一点儿神秘吧。
波澜不惊的主持生涯过了两年,我心里起了波澜。每个日子都仿佛是COPY下来的,因为太熟悉和太熟练而失去了它应有的激情,就像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因为前面一直没有弯道,我开始在车上犯困,想打瞌睡。同时,我感到我的能量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我想做更有价值的事。
1999年,我向单位递交了辞职信,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商人。平生做的第一笔“生意”是我从云南丽江买了十块儿玉石,千里迢迢地带到广东去卖。在广州的时候,住在一家酒店里,碰见一个经营酒店的香港老板,我们谈得非常投机,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很自豪地说,做生意的。他提出看看我的产品。我爽快地答应了。漂亮的玉石让香港老板赞叹不已,我们很快达成协议,我把十块儿玉石都卖给了他,一下子赚了3000元人民币。
赚钱的日子让我充满激情。我甚至发现我有一点儿做生意的天赋。2000年在大连,我运用我的敏锐的商业感觉和准确的市场观察,一个星期挣了4万块钱。我如鱼得水,我且走且歌。
在我的腰包和欲望不断膨胀的时候,生活给了我一次沉重的教训。由于急功近利,在没有进行认真的市场考察和分析时,我草率地投入全部资金做了一笔服装大买卖,在我梦想着大获全胜的时候,事情已将我置于一败涂地的境地。这笔生意赔尽了我三四年的全部积蓄。
那一次,住在拉萨的一家酒店里,我欲哭无泪。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我痛、我恨、我悔,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我现在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我想找一盆水把自己淹死,我想找一根秀发把自己吊死。”早上起来刷牙,我一边哭一边笑骂自己,看着面前一脸盆清澈的水,我真想把自己的脸埋进去永不起来。如果能找到一根秀发,我也心甘情愿把自己吊死,可是我的枕边没有秀发,虽然在电台的时候我有很多崇拜者,但因为初恋女友的意外去世,我一直封闭着自己的感情,在有钱就玩感情的生意人中,我是一个感情的贫困户。
那一天,我租了一辆车,去了喜马拉雅山。出租车在空旷的公路上奔驰的时候,我的心仍陷在深深的绝望里,我甚至想到了把自己抛在这无人的旷野,把自己施舍给可能会经过这里的饥饿的狼群。终于行至喜马拉雅山脚下,雄伟的喜马拉雅山,雪落万丈,光芒四射。那一刻,我所有的年轻的狂妄都离开了我的身体,我感到我是那么渺小,我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像稻草一样微不足道。在山脚下,我碰到了几个意大利的登山者,他们显然很疲惫,但他们那么坚强、乐观。我们用英语简单交谈了几句,我问,登山太危险,你们不怕死吗?他们说,生命是为理想而存在的,我们的理想就是登上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
那一天,在喜马拉雅山脚下,我有一种裸奔的冲动,我甚至想把自己融入那万丈光芒之中。神奇的喜马拉雅山,像母亲一样温和地看着我,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哭怎么闹,她都会包容一切,因为我是她无知的孩子。但是在一片空旷宁静中,我没有放声哭喊,我只是跪在喜马拉雅山脚下,许了一个愿:我一定要好好活,我要找回自己存在这个世界的价值,我要用心回报这个社会。
再回到喧闹的都市,我不再怨天尤人,不再急功近利。我仍然用心做生意,同时周游世界。这两年,我在泰国、柬埔寨、老挝、马来西亚等各国边走边看,丰富人生经历,同时寻找商机。我喜欢这种在陆地奋战、在天空休息的感觉,虽然商场如战场,胜败无常,但对那种蕴藏着成功契机的痛和恨,我已有心瘾。
我挣来的钱,除了用来满足自己和父母的简单开销外,我几乎都捐赠给了一些慈善机构或个人。
生活就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演员和导演。我在前台倾情奉献我的精彩和缤纷,那是我存在这个世界的理由,我在后台苦心砺志制作节目,那是我平淡平凡的真实生活。每当心烦的时候,我就会把我的身心带回到拉萨。我在拉萨租了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房间里摆了许多我爱看的书,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我要在这里度过,除了我父母为我守护的那个养育了我的四川老家,这里是我心灵的故乡。一有机会,我就会开着租来的车去喜马拉雅山,在那里,我的心灵是赤裸的,我的灵魂是宁静的,我无欲无求,只有对这个世界的爱和感激,只有对这个世界的真诚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