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4mm山的约会

@bykeer

4mm山就是四姑娘山，四川那边的旅行网上都这么叫。这个名字不错，我喜欢。但是话说回来，当初吸引我眼球的并不是4mm山，而是4mm山前面的护卫小僮――巴郎山。巴郎山距离成都才不过区区200公里，公路垭口的海拔居然有4500米左右。刺激！想当年我们骑车去红原若尔盖，川西高原也算是穿越了，翻过的两座大山，鹧鸪山和雪山垭口海拔分别也就才4132米和4328米。矗立在海拔450米左右的成都平原边缘，巴郎山将是何等的伟岸！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们正踩车走在成灌公路上，向着巴郎山进发。多么平整的公路！也太直，直得我们像深入沙漠的小狗狗一样，找一根电线杆都那么困难。

下来就是都江堰了。入城的地方不知何时树立起了一面巨大的石雕，大手笔刻画着都江堰的全貌，给人的感觉不错。掰着指头算一算，上次来都江堰已经相隔六年了；就是踩车去川西的那一次，当时也是和讯一起。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眼前的都江堰，街巷间的河渠仍然如同记忆中的一般水势鲜活。

向着映秀前进。狭窄而弯曲的公路，时隐时现的山……当感觉就要同记忆重合起来时，突然开始了上坡。奇怪，难道公路改道了？越走越高，终于我们发现原来前面的岷江河段上正在兴建水电，气势磅礴尘土飞扬。想起来了，以前报纸上看到过，不是说会对世界遗产都江堰影响太大而停工了吗？没想到还干得这么热火朝天。一声叹息。谁能想到此时美国的大江大河上拆坝运动也如同我们的水电建设一样如火如荼呢。

回忆终于在成都-阿坝公路交接的地方吻合起来了。蓝底白字的大幅路标，我仿佛看到了当年我们在这里兴高采烈的合影留念。六年呵，生命中的一瞬，烙印着我青春生命的六年，我和讯都是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学习，工作，生活，情感，而如今仍然骑车行走在相同的公路上，四周围绕着永恒的山川，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从未曾改变！

过了映秀，岔上去卧龙的省道后公路变得平整，过往车辆也少多了。路边多好的水！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洗手洗脸，柔曼的水草就像在轻风中婀娜飘摇。仰头就是拔地而起的山，不少山头上有了零零星星的黄叶和红叶，如同村姑衣裳上的暗花，带着些许羞涩。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徐志摩的诗，他说：“我仰望群山的苍老，它们不说一句话。阳光描出我的渺小，小草在我脚下”。他还说：“在康河的碧波中，我宁愿变成一颗水草。”

晚上没能赶到卧龙，走到耿达天就黑了。住下来正好碰上停电，房间里面蜡烛明灭。耿达海拔1450米，而前面的巴郎山口4523米，相对海拔爬升有3100米，还有整整90公里的公路。没有，我们从来没有在一天里骑车上坡超过2200米的。我和讯大概算了一下，就拿雪山梁子作比，结合川藏线的经验，在状态保持最佳的情况下，大概需要12个小时。哈哈，我笑着说，早8点到晚8点，正好一天工作时。说是说，笑是笑，其实没把它当真。一天里面骑车爬坡90公里，海拔上升3100米，12个小时翻一匹山？超人类了。但我心里面还是隐隐觉得冲动，也许这该是放手一博的时候了。想想看，就算全中国，有多少地方能有90公里的上坡，把你的海拔持续提升3100米？翻山，我要翻山，我叫着，讨论的最后结果变成了这样。不要用怀疑和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我，李宁早就说了，一切皆有可能。

第二天讯起了个大早，本想趁早赶路，但我困得不行，好不容易绵了20分钟床，气得讯大骂我是“月母子”。月母子是四川方言，大概就是坐月子的妇女的意思。按照我的说法应该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呵呵。在旅店中吃早饭，不知怎么的谈到了学生结婚的问题。老板娘对讯赞同学生结婚的观点直摇头，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出耿达后不久便看见前面有一座高山，在四周近处深黑浓密的大山间隙里，晨雾隐约恍如世外。阳光把影子投射到山脊上，一道旗云袅袅娜娜升腾，看得我们发呆。也许，这真是一条通往仙境的道路？

在卧龙开吃第二道早餐。我一口气吃下八个馒头加一碗牛杂汤，爽！

一路都是上坡。由于海拔的逐渐升高，公路的两旁也有了更多的色彩。那些山林的精灵，燃烧着火焰或闪耀着黄金的精灵们，不再像昨日那般羞怯，而变得热情奔放起来。有时它们挤挤簇簇的聚集在一起，凭借淡蓝色光雾的掩护，在公路旁边的山崖上摇旗呐喊；有时又耐心而细致的手牵着手，编织成绣花般精致的图案；有时按照衣裳的不同色彩，层层叠叠的排列在路边欢迎着你；有时又霸道的独占一方，对着奔腾的溪水倾诉着自己的无限热情。

仙境般的公路啊，我对讯说，真是莫大的享受！成都太方便了，离青藏高原这么近。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随便找个周末过来走一走，什么不都烟消云散了！

这里很一般，讯说，4mm山那边更好得多。

不知足，我教训讯，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天气乍晴还阴。在中途有一段红叶非常漂亮，水也很好，但是却没有阳光，也因为赶路的原因，我们没有多作停留。本来想到前面应该还有的，谁知道再上面去什么都看不到了。午后到了邓生，海拔2740米，这半天我们海拔爬升了1400米。邓生就是巴郎山脚下最后一个提供能够食宿的地方，到山口还有36公里，1700米的海拔爬升。

邓生给我们的感觉很像川藏线澜沧江边上的竹卡。怎么这样说？那一天我们也是一早从芒康出发，翻过4139米的拉乌山，午后到达竹卡；一碗面条下肚后，接着爬升1500米一举翻过海拔3908米的觉巴山，那是我们川藏线上唯一一天翻过两座大山的。但是，这里来个转折――由于芒康海拔较高，翻拉乌山上山实际上只有8公里，宗拉山的上坡也只有25公里。它们全加起来也就刚好和我们在邓生以后面对的情况相匹敌。

怎么样？翻！有跨越澜沧江的先例，这个还怕什么？好歹这里是水泥路，当年可全部是土路！再说，大不了在中途找个道班住就是了！行不行啊？没听见李宁说过的，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立马要求邓生保护站的同志帮我们各下一碗面条。如果不曾经历过，你永远不会知道在海拔2700米的山腰上，盘腿坐在灿烂温暖的阳光下，守在自己的单车旁，吃一碗面条是多么的爽。

在邓生我们还碰到了一帮从成都骑摩托过来玩的老人，男男女女都有。跟他们聊天，他们说自己原先也是骑单车的，现在老了，骑不动了，就改换坐骑为摩托。还听邓生保护站的人说去年国庆有两个女士过来骑单车，一位广东那边的教练陪同一个美国人，几千美元的单车从美国空寄过来，准备成为第一位骑车翻越巴郎山的外国女人。她俩用了两天从成都骑到邓生，住下来休整一天，却没想到老美一蹶不振，不行了。还是中国女教练意气风发，次日单骑走巴郎，一举成功。

翻身上马出发。起初还不错，顺着公路一折一折的盘。骑车爬山多了，经验更丰富，也更加“科学”――以前是每3到5公里休息一次，现在是看着海拔表，每上升300米休息一次！那还能怎么办，36公里每3公里休息一次那还不得休息12次！岂曰不累！每一次停下来，讯都像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公路上暴尸。每一次听见他在那儿叫不行了，我都要毫不客气的顶他：男人不要说不行，女人不要说随便！

其实讯相当厉害。平常出来也不多，居然体力还如此坚挺。我的状态比较好完全是因为国庆跟着roger出去跑了5、6天，要不然在出发第二天翻这么高的山，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虽然由于国庆运动过猛，前些日子还时不时感到不适，好像有点小会不发言，大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的样子，但是那段时期的适应运动对于我们巴郎山翻越还是值了。后话：讯是医生，对这个最有发言权。在外面骑车，对于租用别人的车或新买的车，一定要注意调整好座位，千万不能大意。托4mm山的福，泽蒙4mm灵光抚照，这次回来之后就枯木逢春，不减当年。

在公路下面的山崖上，还能看到群鸟在飞翔。曾经多么向往云，能够自由的飘荡，群鸟在身下翩飞。而现在，群鸟就在我们身下，我们何曾不也是在飞翔？

山腰上还有一处藏民卖烧烤的地方。虽然没有牛杂汤，但是来两块钱土豆还是很过瘾的。

上到海拔3500米的地方，不行了，钻到云里面去了，什么都看不到。时不时还下些雪粒子，走着没有了感觉。盯着海拔表，那数字怎么变化得这么慢啊！苦苦盼着路边的里程碑，这么这么远了还不出来！昏天黑地，四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有3100米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海拔爬升3100米啊，在短短的一天里面。为了荣耀我踩，我踩！

休息时就啃馒头。在卧龙我们买了20个馒头做干粮，还有讯的压缩饼干，保持着我们信念的底线。喝水，水已经和冰一样冷了。

骑车，为什么骑车出来？这是在单车旅行的网站上讨论过无数次的问题。没有风和阳光洒落在你的脸上额头上，没有汗水滴落在脚下的浮尘中，你怎么能说你走过了这片土地，翻越过这条山脉？

骑车，我们为什么骑车出来？“只要你用力，你就会前进。”――这句话是上次和No-1吃饭时听他说的，现在竟如同神喻般在心里久久回荡，挥之不去。是啊，只要用力，就会前进。也许在其他地方我会精疲力尽的失望，但是在我心爱的单车上，无论用力再艰苦，而前进就会给我无限的幸福和满足。

在距离山口还有9公里的地方，我看讯的状态实在不好，就把他的背包卸下来捆在了我车上。这时已经是晚上7点，天全黑了。按照在山下打听到的情况，山口过去3公里就有一个道班，我们准备去那里借宿。

迷雾、冰雹、雪籽，这一路比起我们翻越折多山的悲壮经历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庆幸的是，下雪不是下雨，还能比较容易的保持我们衣服的干爽。

最后那9公里，我们又跌跌撞撞的走了2个小时。到达剩余4公里的公路牌时远远的就可以望见山口了，偶尔有汽车前灯的光柱沿着公路那么永无止境的盘啊，绕啊，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黑夜中，周围全是雪，白雪和山坡的土地斑驳交织在一起，像一幅灵异的图画，光怪陆离。快到山口，浓雾反而散开了，空气清新无比，群山漆黑却又奇怪的清晰着；头顶上是璀璨的星空，不远的下方白云轻轻柔柔的慢慢往上涌。宁谧的静夜，只有欲罢不能的喘气声和猛烈的心跳敲击着耳膜。我的睫毛上挂满了露珠，一眨眼水滴就湿漉漉的往下掉。

晚上8点整，我们站在了海拔4523米的巴郎山口。

早8点到晚8点，整整12个小时，犹如昨夜的戏言。

90公里上坡，3100米的海拔爬升，就像昨夜的笑谈。

而现在我们实现了它！李宁说过，一切皆有可能！

转身就开始了下坡。月黑山高，雪湿路滑，根本不敢下放。而且我的车是在成都花200元买的一辆二手车，下坡时总感觉在飘！无酒自醉倒也罢了，还冷，手冻得发麻，抓不紧刹车。要命的是，我是跑车，车胎不像讯的山地那么宽厚有力，时不时会在水泥路的中缝上卡一下，让我胆战心惊。

不久就又重新钻进云里，雪花飘飘。我们都开始诅咒，巴郎山啊，4mm的守护神，你也大可不必这样对待我们吧！一公里一公里的往下放，哪里有那传说中的道班？！我们的希望渐渐冷却，一直下滑了5、6公里，终于对道班失望了。山下的日隆镇，还有20多公里，遥遥无期，我们向着黑夜的深渊万劫不复滑下去……

速度这么慢，还是摔倒了。单车前轮死死的卡在了水泥路的中缝里，我的腿又被死死卡在了单车架下，自己居然爬不起来。自由的骑士，单车的王子，没想到在公路上，在单车下竟也会如此的无助！

就这样艰苦卓绝的下滑了1个多小时，情况随着一辆慢行的油罐车有了好转。借着它的后灯和侧灯，我们可以稍微走得快些。好不容易看到了朦胧着灯光的一排平房，转过几个弯我们停了下来。

道班！这里终于有了一个道班！

讯跑过去问借宿。这时一个道班师傅过来说，再走十来公里就是日隆镇了，那里有位汽车师傅愿意帮我们照灯，送我们到镇上。原来就是刚才那位油罐车师傅，他停在这里冷却刹车。

无言感激。

在油罐车的大灯照耀下我们继续下放。刚走不远，我单车又在滑湿的路面上摔了一跤。师傅探出头来大喊：下雪，弯道，慢慢走，慢慢走！

我现在只有骂那该死的破车。下山不过才放了10多公里，刹车皮磨了个精光。我拼命的捏死刹车，只听见刹车皮上的金属外壳磨得钢圈吱吱作响。速度不敢快，这也能叫刹车？也不敢太慢，劳驾油罐车师傅在后面大灯照耀，还能怎样？

想到了罗磊。当年他途经巴郎山回成都，也是刹车失灵。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单车后面拖一块木头，就这样一路拖了百多公里，从巴郎山上一直拖到映秀！

终于看到了日隆镇的灯火。那个亲切呵。终于来到了路灯下面，多么温暖的灯光！本来想停下来请师傅一同吃饭的，没料到师傅摁了一声喇叭，一踩油门加速超过我们走了，都来不及说话。现在我既不知道师傅贵姓，也没看得清他的车牌号码。

风尘仆仆的单车来到镇上。小杂货店的女老板见惯不惊，习以为常的说：终于到了。

终于到了，我重复了一遍。

已经是夜里11点了，4mm山脚下小镇的深夜，偶尔还有些旅客在街上行走，路边小店前面的烤全羊锅庄晚会还没有结束。

这一天不仅翻过巴郎山，还到了日隆！匪夷所思。而李宁的那句话已经成为我们的口头禅了――一切皆有可能！

在4mm山下醒来的第一个早晨，撩开厚重的窗帘，才发现窗外就是皑皑雪山，洁白的云纱在在朝阳的抚照下通体透明发亮，慢慢浸过山坡上层层金黄的山林。昨晚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而早晨推开房门的第一幅画面就让我们着实惊叹了一番。

这天去的是双桥沟。由于并不是旅游旺季，游客非常少。我们等了半个小时，最后旅游中巴上仍然只有四个人，包括一个司机gg和一个导游mm。让我们非常不满的是双桥沟一条上好的公路居然不允许单车进去。但是能够为我们两个人按时发出一辆旅游车，4mm山的旅游服务还是做得蛮规范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描述我在双桥沟的所观和所感。讯在成都呆的时间比较长，秋天的景色看过不少；我却是第一次在深秋，在大自然最绚烂的季节来到大山里面，看得我目瞪口呆，恍然分不清天上人间。

那些游走的白云、澄澈的蓝天、黄金的树林、暗色的草甸，无一不在诉说着秋日的色彩与斑斓，空旷和宁谧。现在我的笔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既描述不出我看到的美景，又表达不出我心里的感受。汽车在沟谷中形式，两旁是延绵起伏的大山，而我就像掉进了一条万花筒般的大画廊。为了形象化我的感觉，我只好拙劣的把这几段文字也放在左右的照片之间，安排成一个画廊的样子。仔细看看两旁的照片吧，如果你能把心放到画面里去，那一定就能体会到当时画面中的我那由衷的惊叹与感慨。

和所有的旅游区一样，双桥沟的旅游中巴仅仅在几个较大的风景点停留，其余路段都是风驰电掣，一带而过。这种走马观花的方式对我们来说显然是不可接受的。于是我们跟导游mm商量好了，等车子到了谷底就把我们放下来，我们一路徒步慢慢走回来。

车子往前面走了不远，两旁的雪山越来越多，洁白的雪壁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我们又是一阵激动，大呼小叫。

前面多着呢，司机gg和导游mm看着我们只是淡淡的笑。

目不暇接的跑到双桥沟的尽头，天气变坏了。寒风吹过，阴云密布，四周的雪山只有淡淡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不一会儿，开始下雪了。我和讯只有退回到中巴车上。

车子慢慢往下滑。居然变成了鹅毛大雪，寒风裹着雪花在车窗外飞舞，远远近近一片迷雾，几米之外就看不真切。

怎么办？怎么办？我和讯面面相觑。4mm山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去的。还是导游mm给我们建议，叫我们先找一家藏民避雪，看看后面天气如何变化。实在不行，可以搭下午的中巴出去，要不就干脆住一晚，明天再出沟就是了。

导游mm是懂我们的。我们于是在倒数第二个景点下了车。好大的雪！刚才还流光溢彩的峡谷，一瞬间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以前只是在小说上看到有这样的语句，现在才知道并不是文学修饰。

藏民家在暖烘烘的烤火，还有一位进来写生的小伙子，在这边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他们在用炉灰烤一种饼，我们要了半个，很好吃。

为什么天气这么坏？天会晴吗？

谁知道呢？肯定是你们路过巴郎山口时没有烧香。女主人说。

还好，过了个把小时雪花慢慢的停了下来，太阳也出来了。

我和讯刚跑出去是天地还是一片洁白，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又全都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天空还是那么蔚蓝，山林还是那么绚丽，云朵还是那么洁白，阳光还是那么灿烂！

宽广恢宏的天地间啊，我们在里面大声欢笑，自由的奔跑。真就像来到了童话世界，真就像走进了天上人间。记得很早以前看过一部美国片子《飞越来生缘》，男女主人公在梦幻般的山谷中奔跑欢笑让我无限神往，没想到在地球上竟也是如此的真实，我自己也能亲临这样的境地！

拍照，行走，流连忘返。

为了不远处的山腰能够被阳光照亮，我们等待着游走的白云；一次次不经意的仰头，那些因为积雪而银光闪耀的陡峭石壁，映衬着深蓝的天空，让我目眩神迷，望成了痴。

不多时，又一场暴雪突发而至。

现在我们是不担心了，披了一次性雨衣慢腾腾的往外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看我们的苏东坡老乡说得多好。

雪晴之后，左边的高坡上，阳光斜照之中，风起云涌，变化莫测，出神入化――怎么形容都不过分。心驰神往。

下午三、四点钟，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好多中巴车。一窝蜂人到了一个景点，排着队照相、留影，然后匆匆离去，奔赴下一个景点。真有些替他们暗自可惜。

又碰到了第三次风雪。

天色将晚，阳光已经照射不到峡谷中来了，我们招手拦了一辆出去的中巴。很碰巧，车上全是南京某个单位组织出来旅游的，他们上午才从九寨沟那边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不住的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晚上回到旅馆，怎么看怎么觉得我的彩屏手机变淡了。怎么回事？难道是4mm山的颜色太明艳了？

除了双桥沟之外，还有长坪沟和海子沟可以去。我们四处打听，说是长坪沟看原始森林，海子沟看黄叶和海子。讯对这些毫不在意，他关心的是哪里看4mm山最清晰，最漂亮。海子沟，当然是海子沟了，山梁子上面看最好，大家都这么说。于是我们就决定前往海子沟了。

在日隆的街上主动向你打招呼的藏人多半是要带你去海子沟的，当然还有个条件，就是骑他的马。

这个我们现在已经很明白了。所以每当有人这样问我们时，讯总是推托说：不敢骑啊，骑马太难受，云云。没料到有个藏人反问讯：难受？骑马比骑车还难受？讯无言。我大笑。

这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爬到山腰上马帮聚集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阳光把这匹山的影子投射到对面的山坡上，藏房一点一点的慢慢挪进了太阳下面。又在鼓动我们骑马了。我说我们走路很厉害的，藏民们只是嗤笑。我们是骑车翻过巴郎山过来的。这时走过来一个藏民jj要跟我们赛跑。哈哈，赛跑不必了，这个不用比。

在他们的指点下，我才知道眼前那几座山峰竟然就是神往已久的4mm山了。从右到左一字排开，分别是大mm，2mm，3mm。4mm还看不到，还要在走一小段。

清楚得很，藏民们说，你们的运气真好。前几天什么都看不到，今天却连一点云都没有。

再走了一小段，啊，我们看到了！

4mm安静的挺立在蔚蓝的天幕下，冰清玉洁，纤尘不染。晨光中，宛如圣洁的女神。

是啊，运气真好。想到前面两天的风雨历程，真是感激，鼻子有点酸。莫非当我们在风雪中犹豫踬蹴的时候，4mm一直都在平静安详的俯视着我们？

其实4mm一直都还是很照顾我们的，讯说。我们应该到上面去磕三个长头。

继续往上爬。山的这边都还笼罩在沉重的阴影里呢。快到山梁的时候，才发现前面白桦林的树梢被染成了金，在暗淡深蓝的树干上面，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当一下子站在山梁上的时候，明亮的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天哪，四周环绕着耀眼的雪山，雪山下面是金光闪耀翠黄斑驳的山坡，山的皱褶还沉浸在浓重的阴影中，而日隆镇已经被晨光照亮一半了。峡谷远处的雪山脖子上漂浮着一条若有若无的云的围巾。抬起头，那泓一碧如洗的蓝天，饱和了无比明亮自由的阳光……我恍然感觉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对面及其荒凉的黄土山坡上，一朵纤纤柔柔的白云趁着我们不注意悄悄的爬，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

山脊靠4mm的一侧全是挂满金条的杉树。为了看得更真切一些，我们顺着山脊往上爬。

地面的枯草和落叶上结满了冰晶，真漂亮！

四位mm并排在蓝天之下，寒光凛冽，似乎离我们非常的近。眼前山脊上这一排排黄金的树林，就是她们长裙上的金边。在一个白塔旁边，能够直接面对4mm的地方，讯和我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长头。

行走在万山之巅是什么感觉？阳光温暖的照耀，黄褐色的草坪在脚下舒展延伸。四周雪山环绕，明亮白雪和黑褐岩石的强烈对比刺激着你的眼睛，也刺激着你的心灵。白云在蓝天中自由的飘荡，阳光倾泻在群山之间，像阳光一样简单干净的快乐在你心田喧哗泛滥。我偶然会想到在南京的同事，此时他们也还和从前经历的上千个日子一样，蜷缩在空调温暖的格子间中，眼睛里反射着电子束轰击下的显示屏的闪光。偶然会想到那些在群山之外的生活，在尘世中忙碌奔波，得意了失意了潇洒了郁闷了爱了恨了赚了赔了……一切都何其遥远！不管我曾怎样生活，在怎样生活，山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在阳光和雪光中，在风雨和星空下安静的矗立。而现在，我安静的行走在万山之巅，阳光在流淌，雪光在闪耀的群山之间，心中燃烧着火焰。

想想两天前翻巴郎山走得多么难受！而眼前的景色让我们何等感激，再大的痛苦抛到了九霄云外。本来我一直说要搭车回去；可现在，我渴望骑车重返巴郎山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风雪夜里，我们超越了体能的极限；可现在，我渴望着看看晴雪中的巴郎山！但是有个问题还一直不知道怎样解决，那就是我单车的刹车问题。原有的磨光光了，这里有不能配。

单车再破也要骑上山口，我说。大不了拦车搭回去，实在不行就把车留给巴郎山了――反正我要骑上去再看看！

一个坡完了又是一个坡，为了把4mm看得更清楚，我们越走越高。

突然，我意识到，我们不是准备去海子沟吗？海子肯定不会在山脊上面的，只可能在山沟里。朝日隆这面的就是长坪沟，另一面就是海子沟；而我们走在两沟之间的山脊上，正是登山的路！

讯也恍然大悟。

那昨办？将错就错了。我们走的第三条线，正好跟四个mm们最亲近呢！

讯终于被我说服一同去雪线。本来走到上面一个坡他死活不肯再走了，我激将他，长坪沟没有去，海子也看不到了，不触摸一下4mm的雪，今天太没成就感了！前面看上去不太远也不太近，讯说走就走，不过最多走到一点钟，不管到没到都要回撤。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

行啊。我们精兵简政，喝了两口水，把背包藏在灌木丛里，一人揣了一块压缩饼干出发了。

最先是一直在山脊上走，后来发现有些山坡有上下起伏，便学会了从旁边的山坡边上绕。不知不觉和讯拉开了距离。终于发现走得太远却太低，就折过线路，一直往上爬。一路爬到了悬崖边上，才发现已经到了大mm峰的脚下，好生激动。前面全是黑色的岩石，连黄土都没有了。直线上爬时好辛苦，风在呼啸，阳光直射在身上却没有一点温度。我只能走几步，停下来喘几口气，再继续前进。一下子就明白了看央视直播登珠峰时，为什么登山者居然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喘气。倾斜的山坡上只有我和山鹰的影子，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只要你用力，你就会前进！”

站在了雪线上的山脊上时正好一点钟。全景视角的白雪黑山，白云蓝天，四周的山在阳光闪耀的白云下都泛着黑光。说不出话来，只有深深的感激。

日隆就在不远的山下，手机信号出乎意料的强烈。

不知道该把电话拨给谁。总不能给4mm吧，呵呵。最后打了一个给上海的朋友，这家伙，按照华为的习惯，估计正准备睡觉吧。我捏着那暗淡无比的彩屏手机说：喂，我正站在海拔4450米的地方，360度雪峰环绕。接下去又给周围的朋友发了一圈短消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山上使用移动电话，很有临场感觉。

回去时找我们藏包的小山头走错了好几个，真没想到当初一口气能走这么远。讯也到了雪线，还给我带回来一瓶雪；但奇怪当时我没看到他？下山走得脚有些酸了。幸好早上还有自知之明，没去和藏民比赛跑。

最后一天了。讯叫嚣着要从4mm山一天放回成都，一天海拔下降4000米也是个记录了。不过我却不太感兴趣，用我的话来说，记录是纪录，却没什么挑战性。但是骑车重爬一次巴郎山还是要的，昨天就下定决心了，要看看阳光下晴雪闪耀的巴郎山是个什么样子。

讯在前一天晚上帮我弄好了刹车：他把自己的山地车后面一对刹车皮拆下来换在我的前轮上。这样居然也行！

没出发多久车拐子就松了。和这次国庆出去一模一样的车，和这次国庆出去一模一样的毛病――我发誓今后再也不碰这种车圈为26'的公路车了。还是使用了国庆出去一模一样的经验，用巴郎山的花岗石把车拐子活生生砸死了进去。

拐角时的公路山嘴正好可以看见4mm山。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晨光下的4mm比昨天更加风姿卓越；而山脊上的一排金黄色的树林简直就是璀璨的珍珠项链。是的，在前些天的雪夜里虽然我们未曾看见，可我们确实是在4mm的凝眸下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的。4mm一直在关注着我们呢。

行进在晨光中的巴郎山多么令人心旷神怡！以前只能在电视中，在画片上看到的风景一幅一幅在眼前滑过，而我自己几乎不能相信我竟然真的踩着单车在这如诗如画的山脉中前进。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更甚于曾经最美的梦……

用了三个小时，我们骑到了黑白斑驳的雪线。现在我们看清楚了，那天晚上曾苦苦寻觅的道班已经变成了一个旅游公厕。觉得后轴有些不对劲儿，跳下车来检查，叽里咕噜，后轮变速器的钢珠全都滚了出来。傻眼了。这就是我曾经一天之内海拔爬升3100米的单车！ 

正好碰到我们旅店的一辆小面包车。他们热心的帮我把车带到了巴郎山口，省了一个小时的骑程。

第二次来到巴郎山口，仍然那么激动。虽然4000米的山骑车翻过十多座，但是第一次被淹没在雪的迷彩之中。阳光下幸福的人！

下面就是4000米的海拔落差，讯梦寐以求的享受。我受到他的感染，也决定一试。怎么试？我单车是变速器的钢珠掉了，因此链条带不动飞轮，失去了动力系统；但是后轮滚动还是没问题的――

这是真正滑翔的感觉。虽然翅膀受了伤，有点歪歪扭扭，但仍不能妨碍我在巴郎山上翱翔。

还一次次的停下来拍照，把我的感动用镜头永远记录下来。

一直飞过了邓生才着陆――坡路开始变缓。搭不上劲儿的时候，还要扶着讯带一段才能继续前进。

在卧龙前面拦到一辆运铁砂矿的货车，一直把我带到了耿达。耿达，又是耿达，想想我们那天居然骑了这么远！然后又换乘了另一辆货车，在映秀堵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来到了成都市郊。以为讯早到家了，没想到一拨电话，讯也刚好到了这里。

于是打了一辆的士，塞进去两辆单车，一起回家。

手机的彩屏，似乎又光鲜亮洁如新了。气温回升？不，我宁可相信是手机失色于4mm的辉映。那灿烂的山色，那斑斓的雪影，那真实沉浸过我的清新透亮的空气，正逐渐消融在都市的蒙蒙夜色中，沉淀在我遥远的回忆里……

2003.10.27~10.31 

记于200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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