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穿越

@bykeer

随着小狗子的茁壮成长，中断了三年的元旦登高之旅再次提上日程。然而皖南浙北都已跑遍，去哪呢？无意中瞄到嵩山。有现成轨迹参考，少室太室穿越，20公里出头，爬升不到2000，最高峰1500左右。简单，一天足矣，轻装，腐败游。

700公里自驾长驱登封。次日，新年的朝阳将少室突兀的石壁映得火焰般的鲜红，熔铁一般插进蔚蓝的晴空。我们从南麓野道进山， 经过山腰一座小庙后，只见山势逐渐雄奇，石岩裸露，沟谷深切，岩峰昂然欲倒，巍巍嵩山给我们打进了第一管鸡血。各种普士，自拍，装逼。然后小路下切进峡谷中，绕过一两处险壁，顺着两山夹缝间的沟涧急升。都算好走，除了一处断崖，有个地方还有木梯……就来到两山间的垭口。这是何等憋屈的一个垭口！两边对峙着硕大的山体，绝壁相向，植不可攀，小路翻过垭口向下走去。

前面找来的轨迹几乎没用……由于峡谷中信号丢失，线路放大了看全是直线，没有参考意义。我们沿小路走了几步，觉得方向不对，转头向北试探，果然有所发现：灌丛和乱石间一条若有若无的痕迹，是的，经验在这种时刻就发挥出无比重要的作用，透过别人疑惑和怀疑的眼神，前进方向分外清晰，闪闪发亮。不过，真难相信垭口旁的绝壁上真有这么一条路！虽然走着并没太多感觉，一旦停下来，回看那些大山经脉暴绽的俯冲向深渊，还是有些抖豁……如果户外玩得少的更会如此吧，比如小灰灰就在一处石崖上抱住了虎哥的大腿。后面一路向上翻至山脊，刀刃般的绝壁下就是登封市区，城区另一边是延绵的太室山，我们计划穿越的下半程。再往前，就是绝顶连天峰。

 

从连天峰下行的小路在陡峭的土坡上迂回，因为有树林和灌丛，仿佛并不太危险；但透过稀疏缝隙仍能隐约可见噬人的深渊。还有远处的连山，壁立千仞的悬崖在尘雾和太阳下泛着摄人的寒光，形成让人惊心动魄的背景。四季豆滑了一跤滚到地上，有惊无险；我过一处山崖时不知怎么把胸前的相机上砰满了土灰，狼塔时也没这样啊，悻悻然把相机放进了背包中。

山路一拐，绝壁下的登封市区迎面扑来，又是陡崖，愈发狰狞！下移几步，前方一段倾斜内凹的岩道，通往一个两人多高的断崖。看看下面连接的山脊，薄如蝉翼，一侧是陡坡，另一侧就是百米多高的悬崖！我小心肝又开始抖豁起来！

虎哥挂在断崖边上，已探试了一段时间，没法下去。我一边小心翼翼的探过凹壁，同时又担忧着虎哥的状况，考虑着后面小伙伴能否通过此段，小心肝嘭嘭直跳。探而未果，悬而莫决，最后大家都折回到平处。原路折返？完全无法确定此处能否徒手攀越。

我们几乎是孤军奋战。连天峰垭口下快要追上我们的一支队伍，后来受阻于沟涧的陡壁，最终翻过垭口直奔景区而去。连天峰下行时对面山头曾看到的一两个人影，此刻早也没了。但似乎隐约有人声。星梦雨说，观望下吧。

话音刚落，崖下走来两个寻常装束的中年男女。极伶俐的，女人三下五除二爬了上来，男人紧随随后。虎哥上前打听情况，男人说，看上去危险，其实好爬的，都有石缝可以抠……

他们一定是土地爷的化身，身体力行的向我们表明，能够走，可以走。我脱了背包轻身一试……横下心来贴上断崖，真还不难，只是别让一旁的深渊占据你太多的心！

哎，这些筋骨铮铮的北方的山！

下面顺理成章，按着脚窝把小伙伴们一个个接下来，小心情还不能立即平静。后面迎面碰到不少人，少数装备精良的驴友，大部分是衣着随意的中年人，虽然有的还扛着绳子。他们说我们是反穿，因此比较难走。前越野跑选手体力有些透支，心有余悸的向他们打听后半程，仍说很危险，有铁链云云。我不以为然。看山势已逐渐平缓，还有比这更险的？他们只是还没走到刚才那个夺命断崖吧。

后面陆续又翻过白道峰等两三个山头，能从不同角度遥望连天峰，而无论哪个角度山势都那么凛冽，不容亲近。下午阳光明亮温暖，心情也平实而轻松，不像上午一直在激荡抖豁。四点左右，在山顶上的一处豁口迎面经过最后一拨上山的队伍，开始下行。

 

漫长的乱石坡一泻千里绵绵不绝。太阳已经西沉，对面山头映着红光，山谷中空气渐渐变冷。不成调的哼着老歌，又一个登山日就要结束了，我想。后面的小伙伴很慢，一直不见踪影。乱石坡底部是一个断崖，我看见了传说中的铁链……这并不难。然后紧跟着一个深陷的U型岩谷。我在山坡上远远的看见一支队伍从右侧崖壁上挪动时已颇感艰辛，走近细看更倍觉行路艰难。十数米长的极陡峭岩壁下是刀削般的溪涧，哪里是路？要不是看见前人走过，完全难以想象。这时小灰灰也已攀下铁链，我们一起等待后面的三人……看山头上的阳光渐渐褪去，天色黄昏，峡谷中冷风嗖嗖的吹着，重新穿上所有衣服，万爪挠心。人久等不至，路总得往下走。我又空身去探了那段崖壁，前面有两个铁环可以抓，后面石隙也很粗大，比想象中容易。实话说走这路并没太多技术难度，完全是磨练脆弱的小心灵，只要能克制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心中有佛心如止水，小宇宙便变得无比强悍起来。

从终于唤到回应，到看见他们人影，又过了半小时。然后下铁索，星梦雨几乎挂在上面不动弹……我喊了无数遍抓紧时间，最后干脆不出声了。天色继续暗下去，仰望着刚才独自攀过来的陡壁，我开始感到一丝恐惧，她们能过来么？

折回到U字谷底接下背包，高度上用登山杖系着放下来刚好可以接住。小灰灰过来比较轻松，然后是星梦雨，从崖壁向下时有点困难，还好她轻，能够在石壁上趴住。虎哥走在四季豆前面，能带着她一点。这时天就已经全黑了。四季豆下攀时遇上大麻烦，据她说手臂已完全脱力……这二十来米她估计用了半小时，接近谷底时已几乎失控，要不是我让虎哥回退了两米做好保护，要不是虎哥及时扶上一臂之力，她就已经跌下来！

过来就已是胜利，我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海拔，这里仍有1100米！

没法走了，前越野跑选手情绪也快失控，要不要叫救援，直升机还是消防。我们安慰她，要么尽力前行，要么只能在山上过夜了――然而这次是腐败游轻装！穿上所有衣服避免失温，努力咽下东西以恢复体力，休息，争吵和抚慰，然后鼓足十二分勇气继续前进。

虎哥在前面探路，小灰灰协助星梦雨，我陪护四季豆。仍有连续不断的断壁，停下来就努力休息，努力吃东西，努力积蓄手臂力量，然后三五米高陡崖上，小灰灰先下，头灯照亮，我随后，用手把四季豆的脚放进石窝踩稳，左右脚重心交替，手下移……就这么一路前行。

又是一处大断崖……永远难忘第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在我强光手电的光柱下，前方是无尽的夜的虚空，两侧铸铁般漆黑的石壁如门对峙，下面竟深不见底。虎哥悬在半壁，看不见人，问有多高？三十多米吧。好走不？降到一半没路了，不知道什么情况，离地面还有二十米……

我们就坐在断崖前的石头上休息，茫然注视着夜色，时不时问候一下虎哥的进展。七点多钟，山里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头顶的星空真亮啊，被两侧的大山束缚成一条小河。前面是什么，谁知道呢。连天峰到白道峰，我们就没再遵循导航轨迹，而是顺着最宽的大路向着最美的山脊走来的。

虎哥终于探出路来。悬崖中间有两层平台可以站人，第一层平台向下要钻过石头后面的一个洞，难怪虎哥十分钟都没找到它。四季豆也恢复了一些，我们达成的共识：走一步算一步，降一级算一级。我教她怎么用手臂缠住铁链，而不只是靠手去抓紧。然后亦步亦趋，终于成功垂降三十米，脚踏实地。此处海拔1000米左右。

后面就没啥了。脚下的山路越来越舒缓，头顶的星空也越来越开阔。休息时，前越野跑选手背包中的豆腐块，干果，牛肉干让大家吃得很开心。又走了三个多小时，海拔下降五百多米，深夜十一点，我们终于踏上公路，少室山穿越宣告成功结束。

 

仅凭一条几乎不可用的导航轨迹完成了嵩山少室穿越，回家后才开始研究攻略和路书。当路上有人问我们从哪儿出发？啥也答不上来，好一场无知者无畏的旅行。不看不知道，嵩山户外之凶险令人震惊，2015年3到8月仅半年时间即发生5起坠崖事故，真可谓尸骨累累。2016年1月2日，我们穿越的当天，30余人连天峰被困，河南户外救援队新年夜紧急出动――该不会就是我们过绝命断崖后陆续遇到的一众人吧。而我们走的并非少室之最，连天峰到大寨的瘦驴背、磨肚崖才是嵩山绝险的经典。随着对嵩山线路的逐步了解，第一次见到那些惊险照片的恐惧已慢慢消失，反倒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吸引力……嵩山，也许我会再来的。

记于2016年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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