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我才开始不断的回想;回想在所有溪流旁的,淡淡的阳光 和淡淡的花香。(席慕容)
从吉林省敦化市出来走得很早,五点多起床,上路七点不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斜光穿过平阔原野上的小树,远山还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之中。好久没有见过清晨的美景了。
平直宽敞的公路与牡丹江相伴而行,沿途风景如画。一边是山岗,青翠的玉米地上点缀着红瓦房子;另一边是牡丹江,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我在黑色柏油路上发足狂奔,不时急刹车停下来拍照。汽车很少,明亮的阳光笼罩着天地山川,云朵在河滩树丛间投下光影,照亮了星罗散布的羊牛马匹。那些浅蓝色山岭和油绿的湿地,艳丽色彩中弥漫着淡淡的孤寂。
蓝底白字的大幅路牌同时标注着韩文和汉字。韩文字母比歪歪扭扭蜈蚣爬一般的蒙古字漂亮多了,有那么一些像形文的意思。假如韩文跟汉字是一一对应的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这么几个字:鱼(左面是个“O”,右面是个“十”),树(上面是个“人”,下面是个“T”),腰(上面是个“O”,下面是个“业”不要那两点),还是很形象吧?但愿我没弄错。
早上状态好,一口气在柏油路上跑了72公里,十点钟不到。然后就是……土路。没错,我比你还要震惊。河流隐退了,公路进入远山之中,石块满地。几辆车子慢慢的把我超过去,一个司机还探出头来问我这是不是去黑龙江的路。天知道。尘埃落定之后,大地安静下来。我站在山岗上,远远回望着牡丹江畔交相辉映的明翠河洲和潺潺江水,然后转头走进了前面的树林,心里想着罗磊提到过的那些森林野花,大河平原,还有瞎蠓。山川晴翠。阳光灿烂。终于到黑龙江了。
尽是松树。刚开始路边还有不少野花,橘红金黄雪白的,都长着讨人喜欢的百合形状。每当汗涔涔的停下来,一些蝴蝶蝇子在身边飞舞。森林越走越密,遮天避日的林荫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单车在起伏的土路上颠簸,驮包中的水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又想起了内蒙――看来又该要准备水和干粮了。
尽管没有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木屋,森林中总是会有奇迹。正午居然碰到一家饭店,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森林土路边有一家饭店!兴冲冲的跑进去,没舍得点菜,拿出几个面包,买了一瓶被称为面包的液体。几个当地人坐在里面聊天,无外乎是问我出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出来之类。具体记不清了,有两句话却让我印象颇深,把那小伙子惊为天人:他说我我是“白领”;别人在质疑这样骑车有何意义时,他说是个人爱好罢了。
顶着阳光继续前进。微醺的感觉真爽。飘飘然间森林树木从眼前掠过……没多久路过镜泊湖一脉,很平淡,比以前骑车环行的浙江千岛湖差很多,我甚至没停下来拍照。后面仍然是树林……支离破碎的细节记不太清了,直到农田开始出现,60多公里土路终于结束,然后就是东京城。听这名字就够气派,面积颇大的历史重镇,喧嚣如同县城。一条走向镜泊湖火山森林公园的分岔路,如果有人同行我也许会去瞧瞧,但是单飞,还是算了吧!找到饭店美餐一顿,突然顿悟所谓的柿子就是西红柿,木须就是鸡蛋――那么西红柿炒鸡蛋就是木须柿子啦。木须肉也有,鸡蛋和猪肉的混合物,比南方的复杂配料简化太多。还要了一瓶地产花河啤酒,那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标签不要太漂亮。
宁安县城前路边的很多小摊,下面摆放着西瓜香瓜,上面却挂满了绘有工艺字画的葫芦。与老板聊天,杀了个香瓜吃,又该我吃惊了――老板一看就知道我是骑车旅行的……这边自行车运动开展得挺好,经常能看见一些团队周末骑车去镜泊湖。挺感慨,能够被人理解真幸福。
一路上交警无数,进入宁安县城的一座主桥居然交通管制。不知道哪位老大到镜泊湖潇洒去了。看到一幅很有意思的标语:“宁安牛起来”。宁安的牛业在当地应该很不错的。
晚上住在私人旅馆,10元钱的单间还有电视。去澡塘洗澡时,那老板叫我小子,居然问我是不是高中生!?晚餐点了一个里脊豆腐,两条大豆腐上撒满了碎肉,佐以啤酒,爽啊。还是个小份。
收到罗磊一条短信,说是去了达里湖,很漂亮。有些后悔,一个人走得太快了。镜泊湖没去倒无所谓,达里湖还是很神往的。
从宁安出来仍是早起,相对我而言。昨天吃里脊豆腐时问那个馆子老板,卖不卖早饭?卖。几点钟开始卖?保证你来的时候开门了,我们三点钟就起床做工。晕倒。今早老板看见我,瞅瞅后面挂着结结实实两个大托包的车子,是不是去钓鱼?我哼哼哈哈说是。点了四个花卷,服务员满脸狐疑的看着我。四个花卷小意思啦!十个馒头都吃过。没料到花卷上来了……每根花卷(请注意量词的使用)足足有油条那么长。赶快退下去两根,那姑娘得意的笑笑。吃早饭时还有点下雨,好在出发时停了。
顺着宁安到牡丹江的国道走,由于高速公路的原因,这段国道几乎废弃。但路边的行道树真不错,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几个上下坡后到达牡丹江市,笑容可掬的人们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向一个骑车的中年人打听出城方向,听到我的匆匆行旅后他忍不住劝道,你这样骑车不行啊,来去匆忙,应该在每个地方多逗留几天;接着便帮我介绍起牡丹江的古迹起来。是啊,我何曾不想在每个地方多逗留一会儿呢?骑着骑着,我甚至产生了停留一天的念头,想好好看看这座可爱的古城。
牡丹江向北,仍然是先前那种土路和高速交错的路段。真不知该怎样描述!不是土路就是高速,高速公路也半开半闭,上下自由,像海南;两边波澜壮阔浅丘起伏,像四川;虽然是农田,但人烟稀少,感觉仍是荒凉,像内蒙。阳光下的稻田这般青翠,天边的连山和红顶小屋展现出绿野仙踪般的舒缓画面。
雨后乍晴的蓝天中,云朵异常漂亮。土路上,如丝如缕的云絮与冰山雪崩般的云块在天空中并奏着江南春夜塞北冬雪;高速公路边整齐排列的树林上,那些纷飞聚合的乱云更是铺画出恢弘磅礴的壮阔长卷,怎样描述都不过分。光鲜亮洁的高速公路把大地劈成两半,在广袤原野上流畅的游;每一个山口,公路笔直的爬升,似乎融化进蓝天白云里。来来往往的汽车那样吵闹喧嚣,我偏过头,却只看见山川大地中无边的孤寂。
下午四点多钟到达岔口,出乎意料,林口县城并不在高速公路边上。好不容易逮到个骑车的中年人,说还有十多公里。犹豫了好久,最后满怀失望的放慢速度,顶着风向林口去了。下午四五点钟灿烂刺目的斜阳绿光,拍照倒还不错,算是补偿吧。
林口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山口不必说,海口也知道。我以前去海南的游记中还提到过水口,这些名字都是确有其事的。单单林口,一路上都是大平原,树都难得见到几棵,哪来的林啊?没想到公路就翻到山上,几度迂回,大片的树林在眼前铺展开来,与原野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公路贴着树林旁边使劲的绕,然后翻过一个大坡,林口县到了。
一个小县城,清爽,简洁,给人感觉不错。县城有一半都在山坡上,松林下的草坪是竖立着各式各样雕塑的街头公园。一幅标语宣传林口是劳务输出强县,奇怪,这里也有这么多人?开始瞄着路边的旅馆,进市区不久就看到一位漂亮姑娘,玉树临风的站在招待所门前。刹车下来,看看条件不错就住了进去。一个小伙子跑来聊天,一边说佩服佩服,一边还是摇摇头不理解,说夏天呆在家里最好。我只是笑笑。欣赏那位姑娘,热情大方,淳朴美丽,一点没有某些美女自以为是的臭架子。都说黑龙江女孩不错,果不其然。
洗过澡后去看晚霞,本来很好的云朵,黄昏几乎全散了。一路奔出好远来到南郊,啃着刚买的馒头,站在没有大粪臭哪有米饭香的田野中,看着日头一点点坠落,云彩上的金色渐渐变黑。正想走,回光返照墨黑的云层像着了火。
一早起来,仍然沿着昨天的支路回到高速公路上。留意码表,居然有15公里多远。想想最近每天一百好几十公里的绩效,至少五分之一都耗在两头的无用功上了。
上午景色和昨天没有变化,仍然是起伏的浅丘和辽阔的原野。有时公路穿过山岭,路边坡上全是挺拔笔立的松树。云在头上聚合然后崩离,在一些被公路削开的山口,白云招展的蓝天,黄花摇曳的草坡,合成色彩及其鲜明的画面。偶尔,一头黄牛爬上路边的土岗上啃草,一朵白云从蓝天中翩翩降临――小小的一朵云啊慢慢的飘过来,请你嘛歇歇脚啊暂时停下来――我举起相机,发现怎么也对不准焦――我现在懊恼得猛拍脑袋,当时怎么忘了手工对焦呢!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相当猛烈;毫无遮拦的高速公路上,每十来公里一座过街天桥的阴影成了我唯一能够停下来休息喝水的场所。
仍然是寂寥,挥之不去。辽阔大地,万物葱郁,独少人烟。即便经过的一些村庄,和南方的也完全不同,不见人影,更不提商店和饭馆。我总是远远的看见那些房子,眼前一亮,逐渐靠近,然后总是看见紧闭的门窗和后墙。它们拒人千里,在我转身的刹那融化入寂静原野中。
正午来到鸡西的岔路口。看见路牌上清楚的标明,距离鸡西15公里。又是15公里!我晕……驱车走上立交,朝鸡西的方向投去绝望的一瞥,含恨北进。
清晰的记得接下去的途中,路边田野中那些孤独的红瓦粉墙的小房子,在绿色原野中童话般美丽,却可望不可即。我终于在山谷中找到一小片树荫停下来,咽下最后一小口水。公路在浅丘山岭间永无休止的绕行,经过一座桥时饥渴的双眼总算发现了溪水。罗磊说森林里流动的水都可以喝,可那些流过黑色腐土看似清亮的溪水捧在手里却悬浮着好多杂质,我还是没敢开口。幸好早上带着三个馒头,最终支撑着我从群山中走了出来,一个大下坡放到了兴农乡。
美餐一顿后公路再次进入山区。酒足饭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洒着亮翠光斑的松林间草地,如约而至的午后白云,这般明快的景色,无法不让我想起那些熟悉的南国旅行。在树林中挂着睡了一觉;每每睁开眼,总是看见被苍绿松树分割开的无穷天幕,白色的云朵在蓝色画布上飞快的移动。这是我最后一次午休。进入北疆的大森林后,绕梁三日不绝的蝇虫让挂睡的美梦成为泡影;和lostdog一起在海南三亚买的那条吊床,跟随我继续前行十多天后被放生在了茫茫小兴安岭里。
走出树林爬上坡地已是下午时分,坦荡原野上的倾斜太阳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我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我看到了那块标牌:勃利:14km,七台河,19km。我无话可说。
还好问过人,去了七台河的一个矿区,距高速公路最近仍有近十公里。这是个大煤矿,大街小巷中挤满了来自周围各地的年轻打工仔,到处是嘈杂的商店和的厅,人流熙熙攘攘,喧闹的街市如同广东那边的乡镇。感觉亲切。
七月一号,党的生日,阴天。早晨的焦点访谈,22岁的大学生因脑瘤去世,无偿捐献角膜。看着他笑靥如花的青春照片,感慨万分。骑车却没有状态,走了五六十公里眼睛都还睁不开。但一路上五六级的顺侧风成全了我,奔到35码实在不算难事。延绵公路边起伏的浅丘农田失去了阳光的抚照,素面朝天像极了内蒙戈壁,满眼荒凉蛮芜。可是行走在阴翳的天空下,却能感觉到头顶上白云滚滚而过。
桦南县很小,也就一个十字形的街区。吃饭时老板娘发现我骑车旅行后笑着问,你出来怎么认得路?看地图啊!还可以问人。那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晕,比刚刚下肚的爽啤还晕……桦南啊!哟,你真厉害啊!老板娘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饭后一路狂奔,跑到40公里开外准备休息时后胎破了,插进一根铁丝。坐在路边正补胎呢,一个老道班骑车路过停下来聊天。好啊,免得我一个人太无聊。顺便帮他车子充气,他对我那脚踏式便携气筒赞不绝口。后来走出几公里远,他竟在路边等我,想我把气筒卖给他。
一条又长又大的云像一条纹理分明曲线毕露的大黑鲨,一架小型农用飞机在云下盘旋。然后就到了佳木斯。找了半天GIANT,未果,最后转到了松花江广场,坐在一座很有些俄式风格的防洪纪念塔下要了一种叫“冰勺”的东东吃。一个小伙子过来对我说,看得出我是骑车旅行的,他在海口呆过两年时间。
有一条街上有很多装配自行车的店铺,但我对它们的质量不太放心,锲而不舍最后终于找到了GIANT专卖店。后胎胎线又裂口子了,换了第三个后胎外带。让人高兴的是,佳木斯这边的人普遍都有骑车运动、旅行的概念;让人遗憾的是,这个GIANT老板却不怎样,说什么小伙子也赶时髦出来骑车旅行……我生平最反感这种说法,谁赶谁的时髦啊!由南到北骑过来,拿接触最多的GIANT来说,从文化,到服务,到商品,一层层的蜕化太明显了。
生活上佳木斯没得说的――19英寸全新大屏幕的网吧,每小时才一块五。晚上大吃特吃,木须肉,皮蛋豆腐,大碗米饭,大碗米汤,啤酒,再加半个西瓜,爽啊。在这里多呆了一天,因为下雨。第二天中午尝了东北特产地三鲜,能把三种素菜做得这样有滋有味,确实不简单。下午仍旧是睡觉,上网。没有油纸伞,没有丁香花,雨天中独自走过异乡街头,小贩在身边叫卖“羊头羊脸儿,羊心羊肝儿”。
还是下雨,可是必须出发了!松花江大桥北岸的210国道是高速,单车禁入,只好走101省道。砂石路面的老公路,有的全是积水的大坑,汽车驶过泥水飞溅。一条铁路与公路并行,夹道的桦树林使得狭小的公路更加阴沉。披着雨衣骑行在泥泞路面上,想着前面还有上千公里的历程,那心情就是这时天气的写照:风雨飘摇。
直到过了新华农场后公路才并入210国道。水泥路的感觉实在是好啊!
在鹤岗吃饭,看见到伊春的国道优雅光洁的西去,北进萝北的公路衰破不堪,心里相当犹豫。雨天,土路,有些怕了,很想放弃萝北这一段直接取道伊春前往嘉荫。伊春那边都是林区,没什么意思,不要去;萝北这边看黑龙江,好得很,店主竭力打消我的顾虑,既然出来了就是要多走走多看看,不然以后会后悔的。你出来这样天天骑车有什么意义?一个人问我。我还没说话,饭店老板就反问他,你天天在这里卖水果有什么意义?这边的人实在,问路都一五一十的指,老板说,南边就不是这样了……南方还好吧,只是有的地方人确实不怎么样,我不免争辩一番。我以前去过沈阳,还有北京,那边的人都瞎指路……原来这就是南边啊?……萝北再往北走不远就可以看见大江了,对面俄罗斯,水很清,江那边人洗澡都看得清楚……淳朴的人们还在不停的说着。
鹤岗到萝北还有七十多公里,沿途三江平原,路牌上都是汉字和俄文双语标注了。原野上雾霭沉沉,渺无人烟,逆风迎雨中艰难前行。偶尔能看见黑白相间的奶牛,大片苍青的绿地走近了才发现是麦田。我似乎能够想象出地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正向着边境一隅挺进。辽阔而迷蒙的原野啊,俄罗斯民歌飘然而至:“在那白茫茫的田野上,月亮挂在高空……”“在那矮小的屋里,灯火在闪着光;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这些是我和讯高中时偶尔从地摊上买到的新节奏联唱音乐,当时就喜欢得很,这片苍莽沈静充满理想和信念的土地常常浮现在我们年轻的想象里。在我们从前的旅程,曾多少次共同哼唱“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
萝北到了。一座真正的边城,这里大方、热情、谦和的人们让人感到非常舒服。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方圆100米的地域内,旅馆、饭店、澡塘、网吧、商店一应俱全。对于匆匆游子而言,这不是香吧拉又是什么呢?
从萝北出来没有下雨,可天气还是无比阴沉,并且逆风。仍然是三江平原,景色毫无变化;惨淡的10多公里后一条砂石路支向西方。路边的树丛在阵风中摇摆不定;我知道,一旦踏上这条几乎被人遗忘的边境公路,直到黑河六七百公里,将全都是莽莽山林寂寂孤旅。我无比留恋的回望,而身后已无退路。前进吧!北向的顶风幸运的变成了侧风。
起初还不错,泥路坚硬平滑,旁边的湿地点缀着青郁的草和招展的树。一群群山羊在游荡,阴天里,雪白的毛像晴空中的云朵那样洁白干净,比内蒙那些黄扑扑的同类漂亮多了。偶尔能碰到一群人在路上铲土。单车无声无息的穿过去,我奇怪的看着他们,他们也奇怪的看着我。
让我吃惊的是,湿地后面连缀着小片农田和村庄。每每路过那些木瓦泥墙的简陋房屋,我都要满怀深情的多看上几眼。山林渐渐丰茂起来,那些青青草地郁郁麦田在树林的掩映和远山云层的衬托下愈发美丽。一处较大的营房旁,几个当地人走过农舍也走过无比平常的田园乡村――但树林中拔地而起的高高哨楼明显提示着,这里是边疆。北边那些起伏的山岭,看上去跟南边毫无二致,可它们却属于另外一个国度,不能触摸,只能感受。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并不像我意料的那么荒凉,中午还能找到一家路边店吃面条。后面就全是山地了,有时能够很清晰的看见黑龙江,距离只有一两百米。
绝对出乎你我想象,黑龙江很宽,很清。江水与两岸的山林同色,深水流急,乃至泛黑。对岸就是俄罗斯,延绵的浅山树林不见人烟。不要妄图偷渡。老毛子都是躲在树林里的。这里和南疆不同,边民关系不太友善,时常还会因为打渔产生摩擦;只要你上到对岸,绝对就是一颗枪子儿飞来。
雨后的百合带着晶莹的露珠,其他野花更是数不胜数。枝干修长洁白的白桦林,它们是绿色海洋中的亮点。在开阔的树林边缘能够望见大江,那里矗立着巨大的航标灯;高高的山岭头上可以俯瞰苍茫林海中潜龙隐现的黑龙江――这才是真正的黑龙啊。公路起伏迂回,鲜花芳草错落点缀成诱人美景。不安与茫然渐渐消失了,静下心来,全都是孤身行走的散漫、闲适与惬意。
是的,如果习惯了在山林中默无声息的长时间静走,这边的翻山越岭根本不算什么。就算繁华都市中,又有几个人不是身披铠甲,在茫茫人海中寂寞前行呢。在一个记不得名字的小村,我找老乡要了半矿泉水瓶子机油,成天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的链条终于闭嘴了。几个山坡翻上去放下来,到了太平沟。小小一个乡,零零散散的房子在路边排出老远;前面35公里的新村更小,我决定住下来,尽管这天只走了不到92公里。
一个中年人叫住了徘徊不定的我,说这里就是邮电所,他是老板也是伙计――内屋住人,外间卖点小商品,同时还经营太平沟的邮电业务。不过出乎他意外的,我居然不盖邮戳。以前我也要做这些无聊的表面功夫,后来发现费力不讨好,耽搁时间,消耗精力,并且现在那些千辛万苦盖满邮戳的明信片都不知扔哪儿去了。然后就钻进“邮电所”里跟他瞎聊,他说每年都能看到那么两三个骑车的经过这里,今年我是第一个。黑龙江上有白俄的船行驶,不知道开到下游的哪儿去,一周一个来回,很漂亮,大喇叭里高奏凯歌,喜欢靠在中国这边走。渔民们在哨所看不到的河湾偷偷和老毛子船上交易,用北大荒酒换他们的柴油。你们这儿这么冷,冬天干什么?我问。你不知道,冬天才是我们忙的时候嘞,上山伐树,下河打鱼……为什么要冬天干活?冬天有雪,砍了树才好放下来!在河上破冰挖洞,捉鱼才方便!喜欢我们这儿吗?就在我们这儿住吧!我有点迷茫,脑子里渐渐浮现出简单生活的纯粹,点点头;一会儿想起了外面城市中遥远的霓虹和灯火,又摇摇头。
找到一家小旅馆,空空荡荡的三张木床,甚至连门都锁不上,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人们也说五年前骑车人如过江之鲫,现在已经很少了。按照指点我来到江边,看见了那块“爱国石”,它静静的躺在一个亭子里,上面刻有“此石可烂,倭匪之仇不可忘。九一八”几个字。豪情可嘉,字写得实在难看,连bykeer都不如。旁边的石碑介绍了石刻旧事。
江边一排石头上拴着长长的线,几个人把一些瓶子拉上岸,捣鼓几下又抛下去。仔细一看,原来是抓鱼。广口瓶上匝有自制的塑料筛子,放下饵,小鱼进去了就出不来,第二天乖乖束手就擒。抬头看天,不知不觉间晴了。大片的云块从俄罗斯滚滚而来,红光满面向西飞去,云隙间荡漾着动人心魄的蔚蓝。
昨晚8点不到睡觉,起个大早就见着奇景。晨曦下,油黑发亮的龙江水面忽闪着灵异的白光,村庄外的山间漂浮着乳白色雾岚。难道黑龙就要显身了?我返身拿了相机再匆忙出来,一切都消失了,太阳骤然升得老高,山川恢复了常态。
没有地方吃早饭,空腹上路,走出十来公里后再开始啃饼干。仍然是静寂起伏的山岭,仍然是漂亮繁多的野花,可是身边的狂蜂浪蝶明显增多,一刻不敢停留,实在休息也要看好蚊虫少些的地方,喘口气拔腿就走。有些路段,白桦林下,芳草地中,嫩红金黄的花儿实在漂亮,不忍走马观花,拼死下车拍照。这是让人癫狂的,一会儿全身乱颤双臂狂舞,一会儿呆若木鸡屏息拍照,离开时还是让蚊子们饱餐了一顿。我匆匆拍马上路时想,要是没这些生猛的山虫,这段旅程该会是什么样子啊。
一脉脉的翻山越岭,饼干支撑着我居然能保持16码以上的速度,看来这一拨拨蝇虫的围追堵截功不可没。八点半到达35公里以外的新村,果然很小,好在村口有个杂货店可以补充水和干粮。继续前进,无穷无尽的山岭中,土路穿行的森林中时而开阔明朗,时而又阴森沉静……经常可以看见有大群的黑色蝴蝶聚集在道路中间,甚至里程碑上,单车走近一下子突然炸开……还有一种橘黄色蝴蝶喜欢趴在蓝紫色的长长花序上,如同串起来的糖葫芦一般……从萝北到嘉荫这段,也许第一次进入这种无人森林吧,漫漫土路,初见龙江,被蝇蝶围剿,如难民求生,我印象及其深刻。敲着键盘,脑子里全是路上的情景,哪里是上坡,哪里是林荫,可是不同的细节混杂在一起,我几乎分不清楚,更是无从谈起。那些树木,那些森林,那些草莽,那些江涛,那些电光火石的回忆,只有静静的潜伏在我记忆最深处,永远理不清了。
正午来到马莲林场的岔口,路牌标明距离场部还有好几公里远。恰巧一辆拖拉机路过,问明到前面的仁和镇只有二十来公里,我就不到场部去觅食了。停下来吃剩下的一点点水和饼干,无意中检查单车,发现后轴螺丝居然已经松了。庆幸之余,忍不住骂佳木斯GIANT真是草菅人命。慵懒的阳光下,俯身紧后轴时有些出汗,那种讨厌的小苍蝇又围了上来。突然就想起了在通辽听过的罗磊的话,为什么有山有水的美景只能看到,却无法靠近拍摄;为什么蝇虫这样烦人,在山口会忍不住大喊,甚至想到放弃。一下子全明白了。
山岭放下去有个路口到黄金沟(好像叫这个名,记不清了),后来听人说那是慈禧开采黄金的地方。接着就是仁和,好大一个镇,让我吃惊。周围竟都是平旷的江洲农田,一片我做梦都未曾想到的原野,居然走出山林了!
美美的吃了一顿啤酒、冷面和蛋炒饭。后面的路仍在山丘上起伏,但四周都是农区了。高高山岗下舒展着辽阔原野,黑龙江对岸静静隆起蓝色山脊。低矮的洼地中,鲜嫩草地里怒放的紫色兰花就像夏夜的繁星。
嘉荫是个精秀的小城,给人感觉就如同内蒙戈壁的苏尼特左旗。径直来到江边广场,这儿可以看见黑龙江上停泊的军舰,以及对岸俄罗斯人的小别墅。广场中心有个雕塑,刻着“恐龙之乡”!孤陋寡闻的我只知道四川自贡以恐龙闻名,没料到这次出来又看到了十堰和嘉荫这两座侏罗纪公墓。巨大的恐龙雕塑姿态各异的在草地上奔走撕咬,而背后江堤上矗立着一座八层高的边防哨楼。一群游玩的当地人知道我来自海南后拉我一块合影,他们还主动给我签字留念。尽管我早已没了这个癖好,他们的热情还是让我挺开心。在这里我还吃到了一种绝无仅有的“专利雪糕”,装在气球里,把嘴上剪开了挤着吃,好玩,更多的是恶心 ^_^
又找了囊括旅馆、商店、网吧、澡塘、饭店的小小香巴拉。下雨,在嘉荫停留了一天。上午窝在被子里看《田雁宁文集》,中午上网,下午是电视《星河战将》。小城生活其乐融融,旅店也温馨,雅致的窗帘和阳台,就像自己的家。“真厉害”,“毅力真强”,老板娘每次见面都是甜甜的笑,不辜负这赞美,也是我继续前行的动力了。收到朋友们的短消息,连日阴雨,罗磊已放弃了内蒙行旅乘火车到达格尔木;而孔雀,陕北一面之缘后早也骑车开拔,抵达兰州。
淅淅沥沥的雨丝从昨晚到今早就没停过。吃过早饭天似乎亮了些,我犹豫着开拔。淡淡的白雾飘荡在空阔的原野和树林上空,砂石路上布满了水坑,一片惨淡的景象。没多久雨变大了,偏偏又开始上坡。掠过公路的冷风吹得我直打寒战,可是雨衣下面却热汗淋漓。出城5公里,我用腿支着车子停了下来,看着雨点在水洼里画一个个圆圈;似乎回到八年前那风雨飘摇的若尔盖高原,刚刚走出道班房那炉火融融的温暖童话。平静了十分钟,继续前进。
到达30公里外的稻田,雨停了。吃完一碗面条出来,浓云中竟露出了一小片蓝天。后面的路都还不错,基本上能够跑出速度。虽然沿江山岭延绵,但滩涂上是平缓的农区;公路就在连山的外缘,起伏不大。
散乱的云在天空中移动,山川原野便有了光影明暗的变化,沙洲江屿绿野黄花顿时妩媚起来。江风徐来,水波不兴,驻车临风,心旷神怡。好生感慨。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风雨后的景致总是最最漂亮的,但雨天实在让人受不了。
阳光抚照着江边连珠般的乡镇,它们一般都有着联通和移动醒目的双塔,鲜艳的国旗飒飒飘扬。要不是因为距离公路大都有一两公里,我一定要弄上两瓶啤酒到江边好好坐坐。路上停下来和一个老道班聊了几句,他说这条是国防公路,1974年修通。以前沿江乡镇没有交通,只有冬季黑龙江封冻以后靠汽车在江面上跑运输。现在,这条路要在两三年后全部翻修为水泥路,漠河、塔河到加格达齐已经修好,塔河到黑河正在施工。我指着江面上那些明媚的绿岛问老道班,很遗憾,黑龙江上几乎所有岛屿都属于俄罗斯。
山坡翻过去是一大片平原,云更漂亮了。千变万化,苍龙白马,这些神奇精灵在阳光和自身的相互变幻交叠映射中焕发出无限生机,它们来自天堂的姿态和光泽看透了黯淡苍白的人世。最深刻的感触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一个小时,我骑车走了不到一公里。痴望天穹,看尽天色云影,回去该如何面对城市那片迷蒙单调的天空?!
很晚才来到乌云镇。放下车子后径直来到黑龙江边。橘红色的斜阳穿过岸芷江树,灿烂的晚霞燃烧成壮观的火烧云。失火的天堂映亮了大界江。
凌晨三点醒来,发现天已经亮了,却在下雨!早饭后整装待发,雨却不停。百无聊赖的在镇上转来转去,来到黑龙江边,湿漉漉的灰暗江面像是火焰的灰烬,难以想象燃烧中的辉煌。上网,我写道“行走就是最大的幸福……”。午饭后天亮开了,甚至露出一丝蓝缝。有了昨日的经验,出发。
美丽的小兴安岭展现在眼前
行道树很好。先是一些顶上铺满稻草,稻草上生着绿苔的土房子,然后居然告别农田,重入山区!看见一朵奇花,惊艳,四片硬塑料般的花瓣泛着蓝紫色光芒,只是身边飞舞的蝇虫让我无法前前后后仔细瞻仰。不久太阳钻出云层的空洞,万丈光芒瞬间抹去了周遭的平淡和昏暗。山林苍翠欲滴,土路光影斑斓,四望银光闪耀,放眼满目清新,好一个美丽新世界!土路爬上山岭眼前一亮,美丽的小兴安岭展现在眼前。视野如此开阔,舒缓起伏的原野和山岭上点缀着成片银白的桦树林,烂漫红黄花儿装饰着壮阔画幅的花边。
阿甘的母亲说,生活就像精美的巧克力,不打开尝尝永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用个更下里巴人的比喻,旅途就像少女,披着你我熟悉的长发,穿着优雅的连衣;但你不走到她面前,或她没转过脸来时,你永远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长时间行走北方,已经对前面的旅程有了太多的设定和假想;可它往往就突破我薄弱的想象,展现出令人惊叹的一面来。你我永远不知道糖纸中的巧克力的味道,不知道背转过身去的少女的面貌,也不知道前面旅程的样子。王小波反复引用罗素的话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多好。
在一个叫双河的村庄,有两条相距不远的黑龙江支流并驾齐驱。我在桥上停下来晒太阳,喝水,吃东西。路边的白桦枝干在阳光中银辉闪耀,撒落的杨絮随风飘舞如雪花。翻过一个山包能够俯瞰大江,山野黑色静默,蜿蜒迂回的江水在斜阳下反射着橙黄的光芒。我下车拍照,匆匆几张后在蚊子们的狂笑中落荒而逃。看看距离逊克已经不远,我没有在车陆镇住下来;否则,昨日乌云的火光天堂将再度重演。天空上愈发浓重的霞光被路边的树林分割得支离破碎,无法欣赏的我只有在水凉空气中一路埋头飞奔,最后终于拐到一条岔路上看了几眼夕阳余晖。团团飞舞的小蚊子雨点般的打在脸和帽檐上,我戴着墨镜,脸颊低埋;但还是有一些小蚊子掉进眼里,挣扎中喷出一丝刺激的气体或液体,再被我笨拙的弄出来。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罗磊说过的类似情形,成群飞舞的蚊蚋会飞进呼吸道里,咳嗽时被喷出来。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子也是从嘴进去的,我骑车不如罗磊猛烈,还没到用嘴吸气的程度,因此不曾感受。而罗磊的风镜胜过墨镜,也许没有蚊子掉进眼睛的遭遇。
天边的红光消失之前我看见了逊克的灯火,它们不由分说的触动着我神经,占据了我记忆。而街道纵横的逊克县城,回忆中早已朦胧如当晚夜色了。
逊克到黑河有两条路,一条取道孙吴,另一条直接沿着黑龙江过去。前面那条可以借道孙吴到黑河一段水泥路,花两天每天只走一百公里出头即可;后面这条应该全是土路,沿途只有小乡镇。我决定走后者,毕竟要短五六十公里,沿江风景也应该更好一些。
可我根本就没弄明白怎么走的!车子一会儿在江边的滩涂上,一会儿在乡村间的土路上,一会儿在新修的路基上,好几次穿插过泥泞的乡村小路,甚至还拐到了几个村庄里面去!连日阴雨,加上翻修,土路上沧海横流,泥浪滔天。多云的天气间或阵雨,雨点虽然没落在我身上,但车轮下的土路全是浇过雨水的!
走得慢而艰难。思想上一直在强烈斗争。一个声音说,忍吧!另一个声音说,为什么?自从进入黑龙江,都说快了快了;可我十多天骑行上千公里,漠河仍然遥遥无期。真的快了吗?我怀着“临终”心态,却走着一段比内蒙更加漫长单调而艰辛的旅程。只要没到漠河,就是在路上,就该隐忍,就要奋力前行!这个想法猛然间让我醍醐灌顶。漠河不到,战斗不止。横批:永不言弃。
公路还算平坦,绵绵不绝的湿地草滩鲜嫩得可以捏出水来,风吹草低看见成群的黄牛奶牛;间或农田外,远远天边起伏着浅山。可是那路啊,我就不多说了。走出一百公里多点的地方找到一家路边店,面条啤酒木须柿子美餐一顿。老板问一下,这烂路还有多长?快了,前面25里就是县城。县城?什么县城??孙吴!老天!现在才发现走错路了,阴差阳错的走上了第一条路。上午在河滩上走过的一段,应该是我希望走的第二条路,路面还行,风景也漂亮,但可能由于现在交通主要走孙吴的原因吧,问路时人们都把我往这条路上指,终于失之交臂。也好,要是走沿江的路,今天还要挣扎五六十公里才能到达黑河,恐怕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最后一段烂泥路,走得苦不堪言。别人的普通车轻松愉快的过去了,我这辆1.95英寸的GIANT BORA还在烂泥中狼吞虎咽。推行两公里下来,单车惨不忍睹。幸好陕西壶口的泥浴促使我在山西榆林换上了长挡泥板,全身上下才幸免于难。120公里居然走了整整一天,但我终于到达孙吴了。
县城的好处就在于很晚还能吃饭,不像乡镇那样早早的打佯关门。正在享受水饺呢,一个女人闯进饭店来极大声极豪放的嚷嚷,不,是扯起嗓门在喊。酒喝高了。这就是在东北,我想着,望着她微微的笑。
孙吴到黑河的202国道是水泥柏油路,野花夹道,那个爽啊。有些顶风不谈。
大约骑到35公里远碰到一个中年人,骑着一辆无变速的女式车也去黑河,于是同行。中年人姓张,我称他老张。说起东北人的热情淳朴,这边山里人家进房间可以随意饮食,只是不要打包,离开时关上门就行。水泥路去年才修好,因为儿子在山东读高中,有些想骑车去看看,特地出来骑一趟黑河试试,想在黑河打打工……有个人说说话真是上天的恩赐!生命一下子变得如此美好。风梳过发稍,阳光在跳跃。且踏且歌,路边是舒缓的田园,是明翠斑斓的低洼湿地,是交织着肥沃农田和成片树林的起伏山岗,是辽阔蓝天下醉人的风景。
中午在树荫下休息吃饭。老张带了烧茄子、西红柿,找到小树枝掰成筷子吃,他说他们经常去山里打火,全都是这样吃饭的。谈到工作,我说做IT,他又聊起VB、闪客、flash,不禁刮目相看,心想东北农民素质真高!瞧我迟钝的,直到后来帮他拍照,他给出email时我才大吃一惊。一问,原来是学校的老师,省里面裁减教师五千人,他不想争那些关系才跑出来的。
老师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怎么好多山上的树林黑漆漆的不长叶子?山火烧的。自然失火?也有,不过老百姓放火的多。为什么要放啊?这里官员太黑,没解放,不准采野菜吧,进树林时不吱声,出来再罚款。老百姓心里不满,自然就要放火烧山了。这边满族很多,嘉荫、逊克都是满语的译音,什么意思忘了。老张不喜欢邓小平,认为他把东北老工业区的财富都搞到广东沿海去了。现在经济不行了,知道吗?佳木斯是有名的贼城,鸡西经常有抢劫的……幸好我路过时没听说,无知者无畏。黑河这边小姑娘长得真漂亮,你在这边多呆两天找一个啊,呵呵。
远远的看见了黑河市,密集的楼房和林立的烟囱相当醒目。不全是黑河的,老张说,黑河对面是俄罗斯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也很发达。20年前中国工厂还是黑烟滚滚的时候,黑河对面的烟囱就只飘冒淡淡白烟,跟现在一样。八十年代初俄罗斯那边晚上放黄片,真是黄啊,黑河也能收到,孙吴几万人跑到黑河来看。黑河黑,官员太贪,条件这么好,经济还上不去……老张还是那句话,这儿没解放。
我们往左进了老城区。黑河还是很大的,商业街、小商品相当发达,几条长街中密密麻麻的摊贩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这座城市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北方。好多水果摊,满街的西红柿、黄瓜、西瓜、香蕉、油桃、青桃、蟠桃看得我口水涟涟。还有不少粥店,老张说这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当,因为按黑河市的规定,粥店比饭店纳税要低得多。
晚上吃快餐,两瓶啤酒喝得我不知东南西北。然后来到黑龙江边,对岸的俄罗斯城市历历在目。晚霞正好,夕阳把一切都镀上了高贵的桔黄色。人们在沙滩上游泳休息,清澈的黑龙江水静静流淌。深蓝天际中,大块云朵怒放成黑莲,镶嵌着橘红色神光。它们是来自上天的宠儿,悠闲的飘过界江。
难得有人陪着我,上午去大黑河岛逛了一圈。走过沿江铭刻着国徽的界碑,我们先来到江边,对岸俄罗斯蓝灰色的军舰清晰可见。沙滩上不少人在游泳或日光浴,但肉眼看不太清,十倍变焦的相机拉近了刚刚能够分辨男女。中国这边,一些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在郊游嬉戏,不少的士司机擦洗着他们的车子。我把爱驹也牵进江中,让萝北嘉荫旅途的泥泞融化在浸满阳光的黑龙江水里。
边贸市场九点钟开门。只可惜是周日,海关闭关,没看见多少老毛子。各种小商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的望远镜、刀具、烟酒、皮带、食品、首饰让人目不暇接。大小不一图案各异的套娃很有趣,还有就是俄罗斯的巧克力,块块都披着华丽精美的外衣。我千挑万选,买下一个可叠合的金属小镜子,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这宝贝竟被帮忙收包裹的mm私吞了,对我拿来送老婆的恐吓置之不理。
阳光明媚鲜花遍开的边城夏季啊,黑河强烈的生活气息让我流连无比;但是,还是要走了!告别了老张,我独自北进。
水泥路只延续到不远的一个水库,之后又回到了土路上。状态还不错,能够保持20码左右的平均速度。公路在山丘土坡间颠簸起伏,鲜见人烟,只有午后的漫山树林绿光闪烁。三名身穿野战服的摩托骑手闯进视野,一愣间擦肩而过;可不一会儿,两个人返身追上了我。我们是趁周末骑摩托去呼玛玩的,高个儿说。夏至时我去过漠河,碰到一个骑单车的上海小伙子,戴头盔,单车码表上还可以看海拔……
我认识,姓罗是吗?这回轮到他们吃惊了。
进入东北后就碰到不少食杂店,以前没怎么打交道,现在才开始品出它们的乐趣,从今乐此不疲。第一家,吃山楂棒冰,一袋接一袋,一根接一根,欲罢不能。手中棒冰棍,圆滚滚的那么粗,可以当筷子用。店主是个老头子,说小时候冬天经常零下45度,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冷了。他最南去过上海,呼玛以北“一条公路在山间穿过,两旁都是森林,树有一抱粗”。我脑子里出现幻境,竟是川北剑门关般的风情。第二家,冰冻啤酒下面包;一位姑娘说不喜欢走很远,只是去年去过呼玛,树很多。水泥公路2008年前全部修通。以前很多棒子车――我问她什么是“棒子车”?这都不知道啊?就是运松木棒子的汽车,以前夏天一车接一车,现在看不到啦。
小兴屯是个比太平沟还小的乡,路边几座松木栅栏围起来的房子,生活的转轮又像回到了内蒙戈壁的孤家小店。一个在漠河呆了两年挖金矿的广西人说起2002年的北极光,“亮到可以下棋”。他还谈到广西的德天瀑布,中越边境如何自由往来,而这边的渔民往往还为了鱼而打架。
黑龙江浅窄不少,对岸林莽触手可及。站在江水中洗澡洗衣,皮肤被调皮的小鱼咬得又痒又麻。一两只牛虻时不时轰鸣着盘旋下降,我只好没入水中,半天不敢探出头来换气。
早上从小兴屯出来不久,刚开始翻一个上坡时,不幸落入一群瞎蠓的包围圈中。指节大小的昆虫围着我上下纷飞,回头脑后更多,不少落在驮包上,逼视着我的草绿色复眼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我无比惊悚,一只手握把登坡,另一只手抽出毛巾来挥舞反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罗磊的话我记得,“瞎蠓在小兴安岭没有,一进大兴安岭全是。当地人劳动时要用头罩护住脸。从加格达齐骑车去漠河的老头很多,都是全身上下裹个严实,碰到瞎蠓就停下车来用毛巾贰…”“贰笔侵厍旎埃不知该怎样翻译,乒乓中的“杀球”重庆话就叫“非颉保就是打耳光那样的姿势。几座山坡绕过去就是一个大牌子,赫然写着“大兴安岭人民欢迎您”。大兴安岭了!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20公里后,路边有一家独店。停下来喝汽水,抱怨蚊子太厉害。老乡告诉我,对付蚊子用驱蚊油,早上和下午三点后使用,否则根本无法下地干活,“蚊子邪乎,咬了有包!”不过,他们对瞎蠓倒不以为然,说瞎蠓不怎么叮人,即使停下来也可以打掉它们。听到人们这么说,自己也不太害怕了。
后面三十公里路,直到三卡前,就是罗磊车坏后彻夜推行的那段。仍然是沙尘漫漫,可我的眼前,前行者的车轮和足迹似乎就在脑海中金光闪闪。
在三卡要了一瓶冰冻啤酒和四个发糕,老板没收我钱。老张说越往北人越淳朴,的确没错的。老板知道罗磊。
从三卡到后面的老道店一直都是农区。在老道店找到食杂店吃雪糕,那人也是见过罗磊的。
后面就再没有村屯了。林草莽莽,一路上瞎蠓牛虻如影相随;我无需回首,偏过头就能看见自己仓促奔跑的影子,脑后一团飘飞的雾,宛如天使在人间。仔细数来,这些无可救药的飞虫包括瞎蠓,牛虻,蝇子。瞎蠓主要有两种,一种看起来有点像蜜蜂,眼睛是褐色的;另一种像苍蝇,草绿色复眼分外}人。牛虻多的不谈,特别推荐一种巨无霸升级版,个头有普通的四五倍那么大,声音如同直升飞机一般,它极有质感的巨眼泛着淡光,几乎能映出人影,看得我头皮发麻。蝇子伶俐轻巧,喜欢与我保持同步运动,当然如果它同步的部位在耳朵附近就很不爽了,更不爽的是它偶尔会钻进耳朵里面去,真是极其变态的动物。那些不攻击运动目标的蚊子们不谈。上午老乡的话让我大开杀戒,一路拍杀瞎蠓少许,牛虻蝇子若干,手套上沾满了大兴安岭昆虫们的鲜血。
森林中有不少风景,大片的绿草红花白桦林,守林人的漂亮小屋,一处甚至能看到岩石突兀的山,这在东北是很少见的。可我根本没法停车拍照,偶尔苟且为之,惊鸿一瞥狼狈逃窜。同样的,几乎无法休息。数十公里不见人烟,渴极了下来喝水,毛巾挥舞成风火轮。这是雷电里面的炸弹,虽威猛却耗血,精力实在有限。
直到最后终于走出林区的当儿,我几乎可以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了,只要它们不再肉麻的爬上皮肤。呼玛河汇入黑龙江的地方有个河口村,再后面是水泥路,那个惊喜啊。一气奔到呼玛,小店中的冰冻汽水是久旱中的甘霖。清新洁净的“田”字街,我喜欢的小城。无比热情的人们,甚至帮我去找旅馆。25元的单间,有电视电扇饮用水,浴室里还摆着毛巾和洗液。好爽。
罗磊前面两天发短信来说在五道梁高山反应,上吐下泻吃不下饭;今天又收到一条说是低血糖昏倒嘴手摔伤多人围观。这家伙也太自虐了吧?我发消息去问讯,讯说他强迫症,不懂得安排。我算是略略明白这位早就自称世界上最伟大的强迫症患者了。只可惜我们三人惺惺已久,却从未一同骑游,这个小小愿望应该不会等到退休后再实现吧。
呼玛到塔河全线封闭施工,如果坐车只能取道加格达齐绕一大圈过去,好在单车畅通无阻。行程早我一天的两个老头从黑河出来就不断听人听说,在呼玛却没有碰上,后来也再没有他们的消息,应该是把他们抛在身后了。
沿线全是森林,我检阅般的掠经浏览过一个个工程段,在那些大型推土机挖掘机缝隙间穿行。有的路段还行,有的路段则是石砾遍地。路边一块月牙形的石牌标着“国家森林公园”,我一边手忙脚乱的驱赶着蝇虫一边想,要想玩这样的公园还真需要点勇气。由于速度太快,放一个下坡时竟然颠断了一截挂钩,我只好用皮筋把驮包绑在货架旁。不过还好啦,并不像罗磊说的那样差。苦不苦,想想川藏线吧!其实川藏线并非多么多么艰辛,可好就好在有了这么一种经历,无数个漫漫无期的数十公里土路爬坡烙下记忆的支点,让人学会忍耐与坚持。
那些高大沉默的巨人,“一抱粗”的樟子松,不太多见,仅仅的一些都紧紧密密的挤在一两个林场周围。逐渐习惯了与瞎蠓共舞中停车喝水,偶尔拍照。想不快是很难的――骑在车上只有狂奔。那些绕梁纷飞的蝇虫们我无暇顾及,可要是胆敢停落在车把、手套或是身上,结果不外乎在熊拍中摇落坠地。
中午找到一个老乡家喝水,骗得一顿饭吃。清水面条,啤酒,质地很粗的家制豆腐,炒火腿肠,还有在老张那儿就听说过的凉拌山野菜。我算是亲眼目睹东北人的酒量了,那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儿,在饭桌上又哭又闹,喂点啤酒吧,父亲支招;他接过妈妈递来的小碗眉开眼笑。
午后,延绵森林间或着开阔农地。路边不少被山火烧死的松林,委顿披覆的漆黑枝干下却是绿草茵茵,撒进林间的阳光点亮朱红娇艳的野花,自然生命的兴败交替震撼人心。
宋家店,还记得施工卡车后遮天闭日的灰尘,我坐在供销社外台阶上消灭了一袋奶油棒冰。新华乡有专门的冷饮店,不住口的又消灭两袋果味棒冰。老板本想不收钱,我坚持给了。十多天前有一大个儿骑过,老板说。是罗磊,其实已经个把月了。谈到前面的白银纳,老板说是鄂伦春乡。鄂族人高颧骨,小眼睛,粗短胖身材,全国只有两千来人。我在白银纳住了一晚,并未发现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留意了一下,觉得男人都差不太多,女人们倒有些符合老板所说的特征。
从白银纳出来全是烧死的森林残骸。可是天空高蓝,挺立的桦树枝干仍然亮白洁净,盛夏的舞台却披着秋季的外衣,大自然的轮回如此壮观美丽!那些失火林间的草地,鲜花遍野,宛然春天。
山回路转,几座岭后景色大变。野花散落的草丛起伏铺展到苍茫天外,红褐色的芒草为绿毯描上斑斓色彩,树林延绵勾勒出翡翠的花边。有些像小兴安岭,而更加粗犷苍凉。我幻想中的大兴安岭,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超过几辆拉着草料的马车,马脖子上趴满了瞎蠓,真是惨不忍睹。然后就看见了十八站,区区一个镇,其大无比,比起呼玛塔河这些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图这一线上好多类似的地名,从十二站直到二十四站,我先前无端的猜想是新中国开发大兴安岭时期的命名,后来才知道是慈禧太后来黑龙江探寻金矿时所为。大队人马在原始森林中披荆斩棘,行进缓慢,一日只能前进二三十公里,每一天就是一站。
十八站到塔河是罗磊所说言最难走的一段,“根本无法骑行”。应该是无法飚车吧,这个狂人,不就是路上坑多了一些吗?一路阳光尚好,给人感觉就不像记忆中的萝北嘉荫,始终人烟渺渺森林茫茫。一路翻山越岭,不见村屯,偶尔路过那些铁路边的林场,原木堆积如山。景色倒还漂亮,绿草黑松,野茵缤纷,无奈瞎蠓太多停不下车照相。路过不少溪流,清澈见底,却大都泛着铁红色,不知道什么原因。还碰到天上掉馅饼,一辆吉普车扔给我一瓶冰冻绿茶,爽啊。
踩车走在塔河前的最后一段,却开始有些流连。萝北上来一千多公里土路,竟然就走到了尽头。塔河是漠河前的最后一个县,到漠河不过一两天骑程;这段以十天,以千公里计算的旅行就要过去了。漫漫长途终有归,我很快就要回到无色无味的生活中,继续平淡如水的日子。想起来有些难过。
塔河出来就全是柏油路了。平淡无奇的风景不禁让我感慨,要是真的偷懒从嫩江加格达齐那边一路上来,估计会郁闷致死。好在偶尔可以看见守林人的小屋,童话般可爱的颜色和造型让我每每都要停下来照上一张。瞎蠓几乎没有了,蝇子无数,我每一巴掌都要拍杀两三个。公路边的草地山坡上散布着奶牛、班马、长颈鹿、狮子、蘑菇等人工雕塑,有点不伦不类的样子。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听说地球上的物种因为人类而灭绝是何等震惊,可现在大家都早已习惯了每年灭绝的生物的数量级。若工年后要是地球上的一切都成了人工摆设,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世界。
正午的盘古河水至清至黑,翻滚奔流的波涛和连绵横亘的连山勾起我对西部家乡的回忆。然后翻越地图上的额木尔山,海拔计显示山口950米,上下都是漫长的缓坡。山那边是奇怪的草甸地貌,不但树木鲜见,连蝇虫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就像铁路上分大站小站,地方上分城镇乡村一样,林区里按林场林业局划分。劲涛就是一个林业局,又叫阿木尔,它光鲜亮丽的广场修葺一新的楼房看上去就像一个新兴的县城,可我的地图上居然没有标注!劲涛广场上招贴的长幅油画描绘着如诗如画的大兴安岭,我非常喜欢。今年是大兴安岭开发三十周年。
劲涛出来继续翻山,岭口上可以看出老远,起伏的山岗就像绿色大海中涌动的波浪。漠河就快到了。沐浴着晨光和微风,侧目倾斜陡峭的山坡让我莫名想起那些远征的大学车队,成群的年轻人曾在这里踩车如风鱼贯前行,是怎样的风景。翻过第一个山岭可以看见图强,再翻一个就看到了漠河,地势平阔,大片红瓦房漂浮在在绿海中。
天高云淡,平静的穿过狭长的原野,穿过写着“中国漠河”四个金字的拱门,进入县城。没有住在市区,而是到郊外几公里的火车站旁找了一家旅馆。老板是个有着普金式前额的中年人,质朴厚道,见面叫我兄弟。从北极村回来后我又在这里住了一天,在这遥远北中国县城的小小旅舍里,洋溢着家庭般的温暖。每当我慵懒困倦的躺在床铺上翻书,或是百无聊赖的和那个大庆房客守着电视时,最高兴听见老板乐颠颠的跑来大叫:“开饭了!开饭了!”老板一直招呼着我们跟着他家吃饭,羞于谈钱。饭桌上,大庆人给我指点,老板是真正的老东北――喜欢酱菜酸辣椒,喜欢嚼大段大段的生葱香菜黄瓜,喜欢用生菜叶子裹着饭菜吃“菜包”。由于车站上买不到卧铺票,老板自己请车组上的熟人吃饭帮我拿了一张;暴雨突至的夜里,他撑着伞把我送上火车,我唯有感激涕零。
那个大庆人也很有意思,十二站十八站二十四站的历史就是他讲给我听的。还有漠河到北极村途中的金沟、胭脂沟,也都相关慈禧太后的北巡。说起漠河这边的荒凉,砍伐无度,公路边般竟找不到碗口粗的树来。黑龙江的源头那边全是“刁民”,全村老小都是挖黄金的后代,你要是欺负了村东头的小孩,村西头的老太婆都会杵着拐杖跑出来打你。前几年去过一次,一根黄瓜卖100元,最后找到村长,半价,50元。老板恨恨的说真应该灭了他们,可是政府不干啊。下午没事,大庆人到山坡树林里转悠,居然采到些新鲜林芝,我真后悔没跟他一块出去。
匆匆行旅已经渐渐淡去,时间又变得安静悠长起来,就像木窗外缓缓飘过的云。分别几近两个月整,我驱车七千多公里到达漠河,不知lostdog心中是何感受。收到他的一条短信:放车万里画中行,回身归路又一新;莫道天下无妙笔,江山自爱风流人。
漠河县城到北极村八十多公里柏油路在山地起伏,花去了我半天时间。告别了咸湿痛苦的土路,森林绿野草花蓝天在记忆中再也留不下痕迹。北极村口一块诺大的牌子,“南有三亚,北有漠河”,我停下来静静看着。找不到人帮忙拍照,只好把车子推上去。不要奇怪为何我那么多照片中都有单车的影子,这都是我的单人照啊。
在乡里面转了一圈,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北极哨兵的雕像不让拍照。真奇怪。吃雪糕时一位老太太说,这辈子只见过一次极光,并且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来到北极村几乎人人都对我说起极光,就像路过内蒙要烤只全羊,去了吉林就应尝尝狗肉一样;可我偏偏是并不看重这些的人,笑。下午在旅店为我跑坏三条外带的GIANT BORA找到了归宿,换了一百元外加一顿晚饭。应该不算明珠暗投。且放白鹿青崖间,山青水秀的滨江小镇,是个生栖的好地方。
意外的接到一个电话,盖妹儿从法国巴黎打来的,声音清晰如同当年高中宿舍的邻床隔壁。身后就是黑龙江,北疆黄昏深邃的蓝天下,斜阳照红了俄罗斯连绵浅山的突兀石岩。深黑平静的水流那边,是广袤的西伯利亚原野,是莫斯科,是布拉格,是巴黎。谁能想到现在,我会站立在梦想的边缘。梦,真的就离我们这么远吗?
大片的云朵从天边涌了出来,燃烧成灿烂的晚霞。我跳进草丛拍照,不一会儿就被蚊子赶了出来――这些大个儿飞虫居然是金黄色的。看着头上变化的霞光,脑海中浮现出三亚到漠河的一幕一幕。那些熟悉的大海和青山,已经沉入曾经的生命和记忆;而我,将重新淹没进城市的万丈红尘,一夜夜宿醉或安睡的梦中,也许偶尔会想起这年夏季的云或者灰尘……
2004.6.28~7.17
记于2004.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