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庆的远行,提前半年开始紫金山的负重拉练,从最初的十四五公斤,直到收官时的二十六点五公斤。
也因为要照顾四个人的时间,拉练通常安排在周末的晚上。多选择偏僻无人的野道。山脚下就是城市周末慵懒的灯火,汽车声浪隐隐起伏。而环顾四周,草木环合,漆黑阴森,只有登山靴拨开草丛发出的簌簌声,还有突然掠过林梢的风,偶尔绷紧一下我们的神经。真是奇妙的反差。
是的,当徜徉在翠桐擎天的林荫道,或走过神兽护卫的石象路时,的确难以想象紫金山中还有这样的小路,野草没膝乃至齐腰,双臂才能合抱的断木横亘,有的树丛下全是大朵雪白的蘑菇,有的山坳中又长满着一种玉米棒子似的间紫间红的花――它们一概没有叶子,伫立着暗纹斑驳的茎,在某条山谷的尽头蓦然涌现,远近错落宛如魔幻森林,而走几步又全都消失了。仲夏的萤火虫是一道奇观,灵谷寺居多,半山腰的树林间亦不少。灭掉头灯之后,我们在漆黑的山间公路上悄无声息的快走,就像在漆黑的河流中游;萤火就在路边的树林中闪烁,熄灭的和点亮的,都带着呼吸的节奏。只要稍微回想下几个小时前,你还置身嘈杂的城市埋头琐碎的工作,就会感慨眼前这梦幻般的场景。还有那些草莽间的昆虫,在强烈的头灯光下,它们的复眼会像钻石一般熠熠闪光――我曾照见十米开外草叶下一个晃眼的白光点,走近了寻摸才发现是只硕大的蜘蛛。豆娘的复眼是鲜红色的,扑棱棱飞过头顶。倘若更细心一些,会发现土路上草丛间全是微尘般莹绿的光点,宛若天空的繁星,那每一颗都属于一只不知名的细小的昆虫,就在前方两三米的距离,待走近却因为灯光角度的原因吧,反而看不见了。还遇见过竹节虫,野兔,巨大的蜈蚣,一只类似《闰土》中猹那样的小兽,就在头陀岭下的官道旁边,从地洞中出来摸索食物,并且奇怪的,对我们头灯的直射亦视若无睹!
奇兽之外,也有人文景观……我以前就听说“紫金山满山都是碉堡”,直到这半年的拉练才知所言不虚。除了西麓官道边常见的两处,西北麓,北麓,头陀岭,东麓,不时就能撞见,让我心生感喟,原来脚下这条若有似无荆棘丛生的小路,竟还是原先的主道,可惜已逐渐湮没在岁月流年中。这持续半年每月三次的负重拉练,必须找到乐趣才能坚持,不走寻常路就成了宗旨;可要在区区紫金山中每次都找到新路,难度委实不小。看下面线路的合成图,那些空白的区域,也许你猜对了,基本都是军事禁区。有一次在部队门前,夜里八九点钟,我们以为山中从来不会打开的铁门裂开一道缝,一个士兵钻出来跟一个骑摩托的人交换个什么东西。还有一次企图横穿西北麓,越过残破的围墙后是片菜地,连通一条长满青苔湿滑无比的水泥路――紫金山中这种路其实挺多的,记忆容易错搭起来――一直走进山里面竟是部队营房。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有点偷袭敌哨的错觉。路边有高大的天线阵列,还有一些挖进山体铁门紧锁的山洞。建筑物截断了山间小道,不知所往,我们甚至找到一个士兵问路。你们怎么进来的?他惊奇的问。赶快从原路出去吧,你们要走大门会被哨兵抓起来的!
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与皖浙列山纬度相当,为何紫金山从未见过蚂蟥?殊不知在雨湿的天气,那些枯木和树干会爬满巨大的千足虫和鼻涕虫,让人不容久视。雨雾迷蒙的暮春或月色清亮的夏夜,数小时山中跋涉已接近终点,身体是疲累的,身心却被山林洗涤得无比空灵;白日里坚硬的现实已不那么清晰,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从前自由散漫的行旅。的确,夜色中的紫金山还是值得一游的,那些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夜色是障眼幕也是催化剂,让脚步一直能走进心里。
记于2014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