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无乡愁

@bykeer

姨妈经常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脸只有三根手指那么大。是她和小舅用平板车把我妈从医院里推出来。把我抱回家的晚上，两架飞机从天上飞过去。没两天收音机里就传来周总理逝世的噩耗，举国哀鸣。

没多大妈妈考上大学，家里没人带我，帮我托给一个农村婆婆。农村婆婆下地劳动，在我腿上系一根绳栓在院子里满地爬。我现在腿上还有一小道痕迹，不见腿毛。

上过一段时间幼儿园，每天表姐接我回家，途中最喜欢在抢在卡车之前横穿公路，屡屡有惊无险。更多的时候是被关在家里，把绿豆撒在地上当滚珠玩，看纤尘在透过后墙的光柱中悬浮飞舞。有时在学校后面的草坡上匍匐或疯跑，能看见老爸在宽敞的窗户里给学生上课。每天睡觉前老爸让被的唐诗，全都悉数忘记，却又被我在高中宿舍中拾起，那是对我音韵和节奏的最早启蒙。

小学一年级暑假第一次长途旅游，峨眉天下秀，当时还没有公路，上山八十华里下山四十华里，全靠自己脚力。

每年寒暑假都要去重庆看望外婆，搭乘万叔叔的解放卡车，或是摇晃缓慢的绿皮火车。我想，对于旅行的情节，就是这样形成的吧。很多人抱怨无法在火车上安睡，而我能在铁轨的撞击声中彻夜长眠，那如同熟悉而亲切的摇篮曲般的哼唱，午夜小站的静寂反倒让我从梦中惊醒。

 

多年以后，三千里外，翠屏山下，碧水湖畔，我有了自己的家。在这座通透敞亮的小房子中，snow和我最爱的都是露台，承接着雨水和鸟啼，薄荷在阳光下长成了森林，夜色中抬头就能看见星星。

家里的夏天安静而惬意。窗外阳光明亮，绿树葱郁；当一阵紧似一阵的蝉声传来时，我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暑假，在遥远的重庆搬过的一个又一个的家。

平静的生活啊。

如果我有一个孩子，他会拥有怎样的童年，会在城市和平原中耗尽一生吗？

我不知道答案。

这些天新闻中讨论的养老焦虑，对我是一个伪命题。

家是身体的寓所，而不是灵魂的牵挂。不是吗？

 

记于2012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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