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云月
现在回想起来，我看见这一切时宛如正在梦游。机舱中所有人都在昏睡，懵懵懂懂中我拨开舷窗挡板……外面是什么，飘浮着那团毛茸茸的光晕？我睡眼惺忪，思绪茫然。世界一片漆黑，天地混蒙未开，这黑色却是那么纯粹、深邃而明净，偶尔掠过若有若无的云彩，一小片如影随行的飘忽的光晕，是什么？
我努力睁大眼睛辨识着，思索着，仿佛清醒却又还迷糊，一直挣扎在这半梦半醒之间，莫所能知。直到看出了那团晕直到彩里几乎微不可及的细碎波光，终于恍然，这是海啊，原来我们已飞到了南中国海上空……我从未所见过的一片天地！广袤的子夜海天里，纯净的大海与纯净的夜空完全融合了，无可分辨。无形的海面与飘忽的流云，都反射着月光，迷茫不清。夜空中偶有星点，深海里漂泊着航船，人间灯火和宇宙微光交错着，不知道哪是星光的倒影，哪是天市的街灯？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星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飘渺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刘慈欣《球状闪电》中印象最深刻的片段，竟然是夏夜灿烂星海下，“我”和林云在泰山顶上吟诵出的这首小诗。也许因为年轻的我也曾登临泰山，拥抱过它最清澈的时间。而现在，飞往马来的子夜航班上，南中国海上中秋的夜空，流云星子，大海月光，小说中的神奇画面展现在眼前，如梦似幻。乘客们仍在安睡，飞机轰鸣着扑向无尽的夜色之海。想起数年前的马航，如果注定消陨，在这海天一色中，也许并没有凡尘你我想象的那么可怖吧。
再一次重见星空，是这年深秋里攀登四姑娘山。约好凌晨登山迎接日出，不料寒夜中手机彻底掉电，闹钟哑火，出发时已将近五点了。冬天的这个时刻仍旧一片漆黑，一路沿着越野跑赛留下的反光标志疾行，待穿出山脚浓密的树林来到山腰灌丛时，峡谷间的夜空骤然开阔起来，昨夜不曾完整露面的北斗七星高悬在眼前，七颗大星下隐约可见挺拔尖耸的四姑娘峰。
没走出多远，头灯哑然熄灭，充电宝竟也没电了！同伴们还都落在后面，天地旷野间似乎就只剩下了我一人。漫天星斗之下，纵深峡谷延绵，四姑娘群山泛着黯淡的雪光，就像海边的夜空里那些迷蒙不清的云。山腰之上有明灭的光亮，那是垠无畏的攀登者，斑斑光点摇曳向上，一直升入夜空，融化进无尽的星海。是的，我又想起了南中国海上夜航，分不清是云还是海，是灯还是星。走有那年天山行旅，穿越环拱狼塔的群峰，那些被无数星光所照亮的夜晚。何似在人间。
本没打算夜行，只带了充电宝和外接灯头，它们都够我受的！好在浓重夜色已渐渐消褪，我把手机贴上暖宝宝，打开电筒别在腰带上照路。翻上大雪坡就是八角棚海子，来到尚未冰封的那一侧湖畔时，朝阳正好洒遍四姑娘周身，她玫瑰色的倩影在粼粼湖水中熠熠生辉。不多时，太阳高升，碧天如水，再看四姑娘，又恢复了平日那番冷艳的模样。
雪山，大海，星辰，庆幸温吞琐碎并非我们尘世生活的全部，还有这一份梦想和期盼！
记于2019年11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