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旅行,是行旅。带着一个无比沉重的旅行包,重庆到南京两千多公里路程上,我蜻蜓点水般的匆匆浏览了几个地方。尽管,重庆――武汉――南京,这路线我已不知往返过多少次了,但这一程一程的路途走下来,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仍是那么鲜明和清晰。
事先我对武当山一无所知。所以,我拿着到武汉的车票时仍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在中途的十堰下来;睡觉前我才下定了决心。
当清晨一早列车员叫醒我的时候,大地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十堰昏黄的灯火在车窗外跳跃,被路旁匆匆而过的建筑攫住了又释放出来,影影绰绰,破碎陆离又充满神秘的魅惑。直到我独自一人,背着大包站立在这陌生城市的街头时,我还在若有若无的想着那些散文或游记中常常出现的情形――前面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全凭人们的指点,我坐中巴来到老营,再换乘上山的面的。这并非旅游旺季,在老营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上山。
盘山公路修得很好。车窗外的武当山莽莽苍苍,裸岩突兀,山势硬朗与秦岭北坡“貌离而神合”,不知是因为冬季的原因,还是本来就这样。快到公路尽头南崖的时候,山势突然险峻起来,三座尖锐的巨峰蓦地挺立出来,如剑如戟直刺苍天,山阴处的隐隐残雪泛着蓝光,像碧玉的鳞片。
接着便开始了登山。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却并不只是单单的向上攀援。斜斜走上一处山梁,我像是站在了武当山的肩膀上。放眼望去,峰峦叠回,层层掩映的山脉把这里箍成了一个桶:褐色的草坂,深色的树冠,浅色的石崖,还有斑斑残雪混杂在一起,又像是一块厚重的铜版。但这铜版箍成的桶中却盛满了灿烂的阳光,那轻灵而空灵的初春的阳光。
作为道教胜地,山路边不时有一些或大或小的道观,居民村落中的房子也是一律的黑瓦红墙。但我对这些建筑并没有太大兴趣,而把眼光集中在山中的自然景观。
过了榔梅祠不久,突然走进了武当山的“雪线”。残雪先是零零散散的出现在路边,迅速增多,变得很厚走来。路边的石崖上开始出现冰瀑,晶莹玉洁的冰柱从石崖坂上倒挂下来,参差成为冰的屏风,很漂亮。我一直在想它们是怎样形成的,应该不会是渐渐长出来的吧?我把自己想像成山里人,清晨推开门,嗬,忽如一夜春风里,这剔透的壁挂一夜间已豁然搭在我家西墙上了!
再爬上一个陡峭的大坡便是朝天宫了。山路在此一分为二,向西的一条较为宽大,直通金殿;向东的一条较为狭小,路过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也到达金殿。游客们大都走向西的一条,我想了想踏上了去一天门的路。
这是一条陡峭而曲折的路,蜿蜒盘曲于山坡的林地之中。雪已经相当深了,试着踏下去不敢踩到底,好在路上的雪被人铲过,但很多地方仍然结了冰。在山腰上下瞰朝天宫,透过那些直立的栅栏般的树干,它在雪原中只通用见到暗红色的墙,有一种深山古刹的味道。
相比于直通金殿的西道而言,这是一条人变罕至的路。尽管雪地中清晰的留着人的脚印,但整个途中我没有碰上一个人。路在山间蜿蜒,在两山之间的凹处,雪积得特别厚,特别可爱,特别孩子气――那些厚厚的栅栏,厚厚的房檐,一切都在厚厚的雪层下面,雪似乎还是毛茸茸的!
我喜欢这样一个孤独前进的感觉。阳光斜斜的挂在前面的山上,山一半是阴深的泛着寒意的浅蓝,一半是微红的象征着隐约春天的暖调。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才能更真切的与自然交流呢?王维说,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王维还曾说过,独坐幽笪中,弹琴复长啸,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不多时便到了金殿。一座小小的道观,以纯铜为顶,静立于山之最高处。殿前一对龟蛇,保持着如道家一般修长而灵异的体姿,缄口于千百年来的见闻。台阶下石栏间的铁链上结满了锁,一层一层像鳞片一般紧紧裹在铁链上,铁链比我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粗。只能想象在那风起云涌的静夜,雪雨交加,条条狂舞的金蛇在这小小铜殿上奔腾跳跃,该是怎样惊心动魄,又令人神往的情形!而在这灿烂却还清寒的阳光中,那些无从说起的无端画面,似乎早已在风中消散,让人来不及把它想得更明白。
回看山下的晴川,薄雾氤氲中只是斑驳的雪斑。这情景似乎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说明。就像那些在回忆与想像中重迭交次、毫无根据的往事。
上山时经不住山民的纠缠买的一柱香,到下山时才发现还拿在手里。当又一名山民在我面前摊开手时,我把这香还给了他。
从武当山下来直到襄樊,去看了古隆中,没有太大的感觉。才进隆中有个牌坊,上书:“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后面有个湖,旁边是座山,山顶有个塔,我写起游记来就像那个那老和尚絮絮叨叨的在讲故事。给人感觉有些像琅琊山:名声在外。若不抱过高的希望,也是一处不错的休闲玩乐的的公园。
我对襄樊有更大的兴趣。虽然没有时间来玩,但从公共汽车作外看到的汉江、古城墙,街道中欢乐的人群,还有对襄樊人的接触,让我有更多的了解这个城市的兴趣。
老廖就是襄樊人。“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孟夫子也是襄樊人。孟浩然《与渚子登岘山》: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深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多少故事历史,江山依然,而物是人非;青山长在,而青春不回,怎能不让人悲伤!
离开襄樊后途经武汉,听收音机才得知长江三桥,汉江四桥都已通车。坐车经过当初离汉时的新路,“空旷的八车道,寂寞的八车道”,已命名为楚雄大道;早建好行道、路灯、隔离栏,不再空旷,无复寂寞了。
石钟山在鄱阳湖口,它的名气更多的来自于中学课本的渲染而不是那篇《石钟山记》,我想。石钟山在整体感觉上有些像南京的燕子矶;公园面积很小,修建在湖边的小山上;山崖下则是浩淼的湖面。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平静而淡然,翻着相片似乎能感觉到有清风从纸面拂出。临湖的山崖上有一座塔,远远的可以看见鄱阳湖大桥。在公园的入口,立着一块大石头,可以用石头敲出清脆的响声。记忆里就没有其他的印象了。
而小孤山让我更感兴趣。在来来往往的长江之旅中,她秀美的身影充满了神奇的魅力。出人意料的,她并不在我想像的荒凉的某个江段,而就在彭泽县的斜对江岸。坐上每小时一班的轮渡,很快就来到了小孤山的脚下。
小孤山矗立在眼前,显得雄伟秀奇,与在江轮上看到的全不一样。早春白茫茫的阳光,把江和山都披上了一层纱。小孤山并不寂渺,有好多人来朝觐她呢!就在山后,沿着突兀的石崖,居然是一座层迭的寺庙,山脚下的空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纸花。
顺着寺庙一路爬上去,看着介绍,逐渐知道了小孤山的来历。小孤出其实应叫做“小姑山”,小姑也就是沿海地区妈祖庙里面的妈祖。小孤山是从内地出来,沿江第一个供奉妈祖的地方。为什么呢?因为古人认为海潮会溯江而上,一直到达小孤山为止!难怪她的香火如此兴旺!
我走到了山顶,透过冬季秃秃的树杈,可以看见长江边广阔平坦的沙滩。晴沙呦!在山的另一边,那有四十度的斜坡上,我惊喜的发现了一大片兀自怒放的油菜花。那些鲜艳热情的花儿,与上面一蓬蓬自由舒展的树枝,与远方淡淡的长江和连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早春图画。花落云升,潮来滩退,四季轮回中小孤山依偎着长江静静看着香火明灭,看着人事兴衰。小孤山啊小孤山。
下山后在江边等船,幽静的午后,时间如此缓慢,几乎凝滞一般。
坐轮渡回到对岸,向一位摩托车师傅打听去南京的客轮。师傅一听,说正好有一班江轮,带上我风驰电掣,在最后一分钟里买票上了船。景色天翻地覆的切换,我一下子又躺在了昏暗的船舱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次匆匆忙忙开始的旅程,才刚刚尝到些感觉,又这么匆匆忙忙的结束了。
2001年2月
记于2002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