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和我对小梅沙都心驰神往,但我把杨拉到那里去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华为的日子除了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就是因为起早摸黑、披星戴月而带来的神经衰弱,满面菜色。我打着哈欠,一脸倦色,却仍然穿得像百倍精神的样子,拖了杨往海边跑。“看海去看海去没有驼铃我们也要去远方”,梧桐山翻上去,大康溪谷游下来,小梅沙已集中了我们在深圳的全部梦想。新的背包也买了,加上一大批凉菜卤肉,还有中的啤酒――当我在满窗热风的颠簸中马上就要闭上眼时,我看到了海,从此后再没有一丝困倦。
海就在车窗外的阳光下平静的舒展着,微茫烟波中的岛屿如同天空中不甚分明的云朵;湛蓝的海面只有靠近岩边的地方不时泛起雪白的浪涛,但看过去只是一段短而白的线。大梅沙如同海湾中的一线月弯,缤纷的遮阳伞是这月亮上开满的鲜花。越过了大梅沙,前面的海域更加澄澈,而再越过山弯,便到小梅沙了。
我捂着不甚饱满的钱包,去问售票处的小姐附近有没有银行。
“没有”,小姐盈盈笑道。
“那里面可以刷卡消费吗?”我仍满怀希望。
“什么消费?”
“租个遮阳伞什么的。”
“不可以,”小姐笑得居然比刚才还要甜蜜,“大梅沙才有银行。”
我傻愣愣的看着杨。这次是他带着我上了返回大梅沙的车。
在大梅沙唯一的一家深圳发展银行,我们却怎么样也取不出钱来。我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输了十便密码,又敲数字又用快捷方式,却始终是一个机器故障的蓝屏。换上杨的卡,一切依旧。我大骂中国银行,心如死灰;杨却不甘心,最后试了一次,敲了个五百元:这是便听见了钞票机一阵乱响!对两百元机器毫无声息,对五百元反应却如此灵敏,我们不禁笑骂:难道这是大梅沙的最低消费?
我们又回到小梅沙,穿上泳裤提着大包在海滩上摆上姿势照了相,才又赤着脚蹒跚的上岸存包,返身下海。
这是我第一次真实的走进海里。海浪时大时小,一阵阵的扑打到身上,有时让人倒退几步;四周起伏着人群的欢笑。我们向较深的地方游去,整个身体都无比欢畅的浸没在篮绿色的海水中。下水没多久便有海水灌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超过了我的想像。浸没在海水之中,远近的波涛簇拥起伏,人一会儿浮起在波顶,一会儿游被压在浪谷。偏着头划水,满眼涌动的水涛,近在眼前又广阔无边,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有这透亮湛蓝的海呀,我感到一阵深深的幸福!哪怕就让我沉入海底,我也甘愿这样幸福的安息!
我们来到了防鲨网。我很快学会用脚踩着网眼,让身体靠着鲨网,随海浪自由的起伏。苍天流云,天边的浪涛层层涌来,穿过身体又向岸边冲刷过去。眼前是大海,大海啊,除了一切,还是大海,咸涩无边的大海……
我能不能在这里写下海子的那首诗:“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能不能在这里记下郑智化的那首歌:“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年轻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我们上岸,画地自狱,将自己埋在了沙中;我们再下海,我们上岸。我们取回了包,铺开垫子,卤肉,好酒,四兄弟的美国民谣。
我最后一次走进海中,几乎围着小梅沙游了一圈。我也开始佩服自己有如此的能力。小梅沙,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却怎么如此熟悉,就像阔别三年的知己!
除了看海,还可以看美女。天上人间,她们演绎为另一种风景。不要说看美女就是低级趣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在小梅沙,又能看美女,又能锻炼身体。
天已经晦涩了,我们才意犹未尽的收起背包,向小梅沙外面的礁石走去。远远看去,那是一支伸入海中的石舌,我们想在临走前再到那儿看看。
这一边的沙滩已经变得很窄了,几乎没有游客。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沙滩,雪白的浪花在深浓的夜幕中异常耀眼。我撑起三角架拍摄灯光下的小梅沙和它翠光中的椰子树,海浪映着灯光,一层一层的向上涌来,我不得不一次次把三角架往上挪。我随口说道:“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杨很愤怒,他说他才想到这句却从我口中说了出来。
经过一段长长的栈桥,我们来到了石舌根部。这是一大片相依相连的巨石,让我想起了嵊泗。月亮的微光和远处的灯火映在巨石上,海风轻抚,浪涛拍打,一泓深黑的海洋在无声无息的荡漾;有东临碣石的感觉。
回头越过漆黑的山脊可以看见大梅沙的灯火,大梅沙背靠的山外,是被深圳灯火映红的天空。我撑起三角架开始漫长的夜景拍摄,把背包挂在脚架下负重。我和杨就把着啤酒,面对小梅沙的灯火。礁石。山。灯火。沙滩。被都市灯光映得微红的天空。反映着天空微红的海湾。海。“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说。“莫使金樽空对月”,杨接到。扭过头,静谧的海洋正在月光下闪着微微的粼光。“真棒”,我和杨同时说。那一瞬间,我感动得要死。我们的生命支离破碎,但如果在生命的每一块碎片中,都能有我们最好的朋友,都能有我们心灵共同的颤抖,我们支离破碎的生命也将何等异彩纷呈!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2001.6.3
记于200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