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莲塘上山的。拾级而上的台阶路,活佛走得很急,我在后面紧紧跟随。第一次停下来休息时,满身大汗。不累,心跳也不急,却感到憋。怎么会这样子?我有些难受的想。四年了,又来到梧桐山。变化很大吗?我看不出来。上一次不是从这边走的。我不知道是否四年前就有这样坚实的台阶,但我记得四年前爬山的人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多的。
云多,山下的城市有些阴沉。东湖水库看起来宽而长,像一面结满水珠的镜子。植物园要漂亮很多,精致的美。山腰休息时,老陶终于跟了上来,只有骞骞还落在后来。周五时我发了一个群组邮件找人爬山,最后终于凑到四个人。人少而出游,其实也很好的。
到了发射站,问一个当地人,原来从旁边写着禁止通行的小道可以绕到后面去。杜鹃花开了,一片一片的色彩斑斓,就像歌中在唱,山上的山花儿开啊,我才到山上来。骞骞也追上来了,一起休息啃干粮;一口饼干两口水,吃得不痛快。幸好后面就是小梧桐的停车场,补充了水和火腿肠,外加每人一桶方便面。汤是无比的美味,灌下喉咙的感觉,那个爽啊。
活佛在饭后似乎不济,下坡的公路上还被我们拉开距离。行人不多,车子却不少。看到开着宝马的美女,引得我们大呼小叫。路边有灿烂的树上开满大朵的淡朱红色花儿,不认识。
一个分路口后开始上行。四年前我们从水库上山,就是经过这儿直奔大梧桐,记忆很清晰。
零零散散的人流已经从山上下来了。路边五个美少女攀在石崖上照相。老陶说,跟狼牙山五壮士似的。
我喜欢深圳,年轻人的城市。
后面就看到了中梧桐的土坡,从山下翻卷上来的云雾掩不住那条刺目的黄土路。疲软的活佛、老陶和骞骞来了精神,一致同意翻山行走,于是我又再次踏上这片山坡。
迷雾笼罩着天地,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山有多高,路有多远。头发湿漉漉的,衣服湿漉漉的,小路也是湿漉漉的。上面是前人的脚跟,大坂探进云天,脚下滚落的石块如同滑进地狱。四年前那个阴湿的五一,我们攀行在这山坡,我低头看见大家坐在石块上喘气。两个研究生的同学,三个来深圳培训时认识的同事,很偶然的走到了一起。四年了。杨和庞回到老家,周离开后再没了消息,还有人名字都记不起了。小勾仍在深圳,刚刚有了孩子。她说,以后问起深圳,也是宝宝的故乡了。四年,留不住青春的尾巴。四年了,我又来到梧桐山,穿过漫长的回忆,却看见那么多青春洋溢的脸庞,充满活力的身姿。曾经的歌声早已飘散,山花依然盛开。这里始终是年轻人的地方,深圳,因为希望而那么美丽的城市。
峰顶的小路一直沿着山脊。外面滚滚云雾,掩盖了梦中的海和山。
鲜红的杜鹃花开了,像是燃烧的火。年年春天烧燃在寂寞山道边的火,年年岁岁走过梧桐山的不同的人。
云雾上来的时候,我们看见了第二条探入天庭的绳梯,仍是如同四年前那样感到惊奇。不知道是从哪里垂下来的悬索,云挡住了神秘的去处。
不同的是,当年的土路已经修成了两条并列的石梯。
登上长坡的第一段时,雾奇迹般的豁然散开,山腰的停车场毕露无疑。大朵的白云在飞舞,衣裙的缝隙间是苍翠的山和蜿蜒的路。短短几分钟后,幕布又拉上了。
石阶消失了,靠着悬崖在乱石和黄土间崎岖的小路,铁索外是我看不见的海,是沸腾的雾。风雾中的略显苍凉的山是我熟悉的记忆,太白山?天堂寨?三清山?折多山?都是遥远的往事了。那些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日子离我越来越远。
顶峰上的铁架已被拆除,小小的山包上的年轻人时不时并在相机前齐声长啸。还有很多人只是安静的坐在倾斜的草坡上,倾听雾奔跑的声音。流动的水雾抚过肌肤,进入我每每都以为记住了,却总是回想不起来的画面里。
没有找到石牌上标明的那条去沙头角的路,我们从环山小道下来。经过停车场后沿着公路下行,很碰巧的,在中梧桐前那个大坡下的支土路口,正好从山下上来两个人。要去沙头角的愿望就像氢气球,遇到一点轻风就想要飘动。骞骞过去一问,说是支路可以走到莲塘的,好啊,那就走吧!
喜欢安静走在山间的感觉,远离人群的喧哗。横看成岭侧成峰,已经消失的大梧桐又出现在眼前,主峰高插云霄,层叠起伏的天梯也历历在目。不久,一条坡度更加陡的小路斜分出去,直落山下。我们选择了它。
土路还比较宽,四十多度的样子,虽然一边临崖,尚还好走。连着下了三四道坡后,一个相当大的落差出现在前面,大家面面相觑。俯瞰下去,崖下的小路顺着两个山坡的山脊一直延伸开去,再后面却是更高的山峦。返身回去太窝囊了!我想。老陶突然看见前面山头上有两个白影,晃动了几下就不见了;我似乎也听见了有呼喊的声音。那就继续走吧!于是我在前面开路,骞骞和老陶前后护着活佛开始了我们的探险之旅。
七十多度的陡坡,几乎贴在悬崖表面。有些突出的小石头和野草可以抓手踩脚,腾挪身体并不容易。上山容易下山难,自从徒步三峡以后还很少攀爬这样的陡坡呢。别看骞骞上山吃力,下来却灵巧;活佛登山时疾走,这里就软了,屁股坐着一点点蹭。四个人钉在数十米高的悬崖上,我站在下面些的地方,想,千万别突然滑下一个人来。不多久居然开始下雨了。云雾慢慢的升上来,大梧桐没了顶,层叠的天梯消失了,连沙头角和下面的山峰也隐藏了身形。天色开始变暗,我有点急,却丝毫不敢催上面的人。环顾四周,细雨中的梧桐山演化出别样的风景。山崖上盛开的红色杜鹃白色野花以外,群山显露出两次登山从未曾见过的朦胧秀美。
用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攀下这段峭壁,雨点中一身的汗。回首山崖,已经沉入暮雾之中。灌木丛间是明显的山路,向前翻过一个山坡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却一直没有下插的支路。偶尔能看到丢弃的饮料瓶和废纸,两条缠在树枝上的白布路标,甚至还有几朵被丢弃的新鲜杜鹃花。可这条路究竟通向哪里?有些怀疑了。不是说梧桐山有土匪吗?我笑笑说,最好碰到两个,把我们带出去。
当然还可以唱两支歌,老陶跟我和着。想起很早以前,本科时骑车从赤壁回来的最后一天晚上,四个人在夜色中发足赶路,只有甲亢,最后休息时还能变戏法般的拿出一瓶矿泉水,并且前前后后的骑着,一路高歌鼓励大伙儿前进。
第二个坡有些高,上爬时大家都发了狠,下坡时更是在树丛间狂奔。隐隐约约的汽车声音越来越响了,然后就看见一座高压输电塔,电线在阴雨潮湿的天气里发出嗤嗤拉拉的放电声――这个有些恐怖的建筑在我眼中代表着无比亲切的人间烟火。
后面的土路就宽了,把骞骞的凯越开过来都没有问题。然后是树林,最后一个极陡的坡,七八十度俯冲下去,透过两旁浓密的树丛我们看到了公路。活佛立定擦了最后一遍眼镜,说,这根本不是人走的路。当然,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上面的悬崖是人走的吗?
懵懵然踏上公路不知所措。公路对面就是高大的铁丝网,一个保安从警亭里探出头来奇怪的盯着我们。我猜他在想,世界真奇妙,从来只看见这条沟里野猪出没,怎突然会钻出四个人来?老陶一路上抱怨没有碰到野生动物,没想到自己最后成为一个试点。向左该是去沙头角吧,我过路问保安打听路况,正好来了一辆的士,于是上车直奔莲塘。跟的哥聊天,想不到的,铁丝网那边就是香港,附近经常有武警牵着狼狗巡逻;我抬头望出车窗,铁丝网外刺破云天的就是我们在悬崖上望见的高山。
回到宾馆洗澡后出来FB,就很爽啦。大把大把的烧烤,大口大口的啤酒,我想起来啦,四年前深圳的每个周末就是这样生活的。我举起杯来老生常谈,人生本该happy……偶然还会谈起我们站在悬崖前犹豫时,远处山头上那两个隐约的白衣;还有地上散落的新鲜野花。是什么的人走这样的路?这是一个迷,或许会一直伴随我们有关梧桐山的回忆。
2005.3.27
记于2005.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