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二次成都差旅,周末只身攀登今年第二座三千米高峰:九峰山。
还是感概一下,成都离大山太近了。七点半出门,沿途顺路早饭,到九峰山村停好车还不到十点半。山脚海拔1200米,有不少农家乐,盛开的芍药花朵硕大而娇艳。半小时后走到山脚第一座寺庙,海会堂,正殿已经休憩一新,但衰败的后门和“九峰奇景”的牌坊仍然提示着尚不久远的劫难。一个尼姑婆婆用四川话对我说,走这条路是对的,比下面弯弯扭扭的公路要近一半。她指的清凉寺在前面不远,也是公路尽头,从山腰小路上能看到好大一片红房子,还有一尊金碧辉煌的坐佛。
脚下爬满青苔的水泥小道,湿滑、衰败,却坚实而又印迹清晰。路边一块招牌“未开发景区,游客止步”,小路在这里断掉了,横亘在山谷间的是一大片滑坡冲击出的石河。碰到几个空手下山的人,一问是从祖师殿回来。还有个小伙子一瘸一拐的表情痛苦,却说山顶夜里夜里满天繁星,还有日出、云海,值得一去。
两个小时来到祖师殿,海拔1950米,攻略上说这是最后一处补水点。小庙同时也是小店,十元钱吃一碗面条,这个舒爽。路边晒着一种不知名的山药,包裹着宽大鳞片活像穿山甲,据说可以拿来煮汤。
后面山路走出山脚树林,视野更加开阔,但雨雾不减,看不出太远。好几处塌方区,有的痕迹若新,有的已爬满青苔。孤身穿行,心中战栗,想当年万山震怒,崖崩石飞,该是何等景象。而路边山花娇艳,有玫红色飘零的落英,有姿态各异、色彩斑斓的各色野花,妆点着寂寞潮湿的山野小道。
五个小时到达观音岩。依崖而筑的三层水泥框架吊脚楼犹在,楼顶的白色观音独坐在尼龙布围挡起来的简易神龛中。两三个游客在这停了下来,他们说是过来探路的,没带装备,后面再组织山友活动。崖外的天空,云遮雾涌,不见深处;但偶尔水雾升腾,绽露奇峰一角,唯见山势雄健峥嵘!
继续向上攀登……雷祖寺,只有一个空棚,神像全无,一块石碑上挂着红布,上书:“雷神爷爷之神位 火散娘娘之神位”。再往上是南天门了,一座木亭扼守要道,上面悬挂着“慈航普度”的牌匾,亭下就是杳不见底的深渊。然后就到了山顶,一片废墟中有两三座孤零零的木板房,破旧不堪。神殿边是厨房,但不见有人。这里最金贵的是水,“无根水”,我溜进去把所有容器全部灌满,转到后面山头,才发现三四个阿姨大叔坐在石头上聊天。这就是山顶了,下面是正殿,他们说。他们是上来烧香的。这就是看日出看云海的地方?是的。
九峰山顶,海拔3225米,六个半小时负重爬升2050米,有点意犹未尽。尽管浓雾不散,但看地势图,前面还有条山脊,延伸到3400米,最高点超过3600米,我准备去试试。到山鞍还有隐约的小路,后面就是浓密的杜鹃花树林,虬枝错节,青苔肥厚,登山杖竟能插进腐土三四十公分。强行攀爬了数十米,登山背包太碍事,行进实在艰难,于是放弃。返回九峰山顶,趁后面的人还没上来,在唯一一块草坪上搭好帐篷。这是我冷山air 2帐篷的处女睡,也是我第一次只身在外露营。偶尔云雾散开,才发现对面山坡颇为陡峭,山脊也是碎石嶙峋,不免有些暗自庆幸。傍晚云雾渐矮,但始终未曾散开,于是烧水吃饭,在手机音乐的陪伴下日落而息,酣然入睡。
经过这两次登山,才知道云雾夜间下沉所言非虚。但这是三千多米的高度啊,那么厚重的云层在脚下汹涌翻滚,甚至遮住了朝阳,浓云之下是生我养我的四川盆地!而云层之上,蓝天白云,昨日始终未见的远山近岭全都披着金色霞光,展现出矫健的身姿。我的红色帐篷点缀在青山野花之间,宛若幽仙美地。这是九峰山一天中最美的短暂时刻。两个小时后,升腾的云雾又将笼罩这一切,重新回到混沌天地。
若不做功课,真不敢相信对面的山头,海拔已超过4000米。而更远些的连山,其实也并不算远,就是海拔4800多米的龙门山脉主峰太子城。是啊,四川永远不缺山爬的,可我已离开四川这么多年……
拔营下山最晚,途中却越人无数。怎么说呢,在包邮区混迹这么多年,我的入门级装备在这里被人连称专业;同时,相比那些脚穿平底鞋,身背旅游包的小鲜肉们,Goretex登山靴、碳纤杖、小鹰包也充分发挥出入门级装备的功用;而GPS轨迹纪录和路书导航,那更是信息时代的高精尖科技,山友们都闻所未闻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四川爬个山太平常了,特别是看到那些姑娘们一身家常打扮,同样上山下山,仅此而已;难怪以前小舅说江南的姑娘爬个山好娇气……还有那些烧高香的阿姨大叔们,我到祖师殿也没追上他们。但后面我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从银厂沟切下去。
祖师殿小店老板娘说,一条大路,好走的,前面我已经砍开了,后面草深一些……刀都磨好了还没去砍;穿河滩时难走点,但年轻人没问题。我GPS路书上并无这段路程,可神奇的百度地图上却有――走上山路才觉得艰深!青苔密布,落叶遮掩,杂草丛生,惊起无数蝇虫盘旋纷飞,蚊子比蜻蜓还大。这哪是在川西高原的边缘,简直宛然原始雨林!这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轻描淡写的山民,以前他们倒是经常添油加醋极力渲染道路的艰辛。
穿出丛林进入峡谷,路愈发难行,乱石灌丛姑且不谈,抬头就是高耸入云的群山,从云雾深处倾泻而下的滑坡像一道道刺眼的伤痕,触目惊心。孤身穿行,心中战栗,想当年万山震怒,崖崩石飞,该是何等景象。小路穿过高过人头的蒿草,最终从送子殿的一个门廊穿出来。六年过去了,可这里满眼仍是残垣断壁。观音和菩萨被集中在一个空旷的房舍中,有的佛像已经长满青苔,好些佛头、手足零散的堆在莲花座下。房后茂密的绿植中有一个神龛,不避风雨的供着一尊彩绘的神像。蓬勃的植被似乎正在抹杀掉一切人工痕迹。只有淡紫色的绣球花,开得那么娇艳、繁茂;只有那些高耸的云杉,仍旧笔直矗立。它们才是这里永远的主人,最顽强,最野性的生命。
送子殿出来的小路已经很好走了,甚至还碰到三四个探幽的游人。走上公路,也就到了曾经的银厂沟景区。再从鸭子河顺流而下回到登山起点九峰山村,背包中还有一罐垂直上升又下降过2000米的啤酒正好佐餐。这个周末的九峰山旅就这么结束啦!
记于2015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