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远行

@bykeer

我骑车的历史已经有了十年。只有我最清楚这十年青春中，自行车所占的分量与地位。十年里，我从一个狂热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稳的青年，也从一名自行车旅行者蜕化为一名自行车旅游者。十年前梦的纱幕已经慢慢退去，眼前只剩下更加清晰的现实世界，没有更遥远的远方，也没有身外的天堂。当年少的激情都已经湮没，心中的家园只是想象中的幻境时，我怎么还能远行？

不，我想我是错了。暑假里我又跨上单车，周游浙江。但是，现在，我仍不能把它写为“旅途散记”，因为其中蕴含了我太多不能割舍的情节与细节，我对旅途的迷恋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7.24 阴转晴

第一天起了个大早，整栋宿舍楼都是静悄悄的。我推着单车走出学校，没有人知道我要去哪里。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但更强烈的却是那种告别日复一日守候在电脑前的苍白岁月的狂喜。顺着城东干道一路南下，在出城的立交桥下给车打足了气，便想着从此旌麾南指，万劫不复了。

走过江宁县城，路边是广阔的原野，朝阳在晨雾中像一轮白玉的圆盘，用一个字来形容，“熹”，没错吧？远山只是淡淡的晕彩，原野在纱雾的润泽中更显出鲜亮的绿来，纯净优雅的乡村一如我千里外的故乡！

经过南京航空港所在地――禄口镇，不多时便抵达了溧水镇。记忆中的溧水城比较新，街道宽阔。溧水有南京民俗旅游的景点，具体是什么，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溧水城南有座烈士墓，在一个小山丘上，地势不错，向下可看长河蜿蜒，这怕就是真正的“溧水”吧！松柏树也很多，有很多白鹤飞翔缭绕，脑中便想起杜甫的诗来：“松衫巢水鹤”。

在溧水以南不远的白马乡午餐，炒肉丝加两碗饭才五元，很让我吃了一惊。店主也惊讶，老站在门口左右瞄着我的车，说：“怎么就跑得这样快呢？”再往后，那正午的骄阳直晒得我七窍生烟。公路插上104国道，我躲在路边的树下脱光衣服，让每个毛孔都痛痛快快的把汗液全蒸发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喝干净了一大瓶水。到了溧阳，地面积水颇多，我穿城而过，碰到一个人向我打招呼，我们同骑了十来公里，交谈中方知溧阳刚下过暴雨。天上有不少阴云，路边的稻田却还是水亮亮的，空气也凉快多了。

傍晚到了宜丰，此地距南京152公里，距宜兴17公里。在路边吃完饭，冰冻啤酒可以让人的感官刺激达到极致。店主夫人向我竖起大拇指：“我佩服你，我们一家都很佩服你。”我微微笑着说谢谢。他们说话却不太容易听懂，像老外说中文。

到了宜兴，天空燃烧着如火的霞光，城边未知名的小湖的粼粼波光也宛然镀上了金光。宜兴这城市也颇漂亮，那未知名的湖更为她增添了不少姿色。夜色中我同当地人一同坐在湖边小桥下的花园里，那份恬淡是现代都市中找不到的。与我同屋的是一个湖南人，他在缅甸做生意，大谈缅甸的税收管理，还给我看了他的护照。我横躺在床上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话。这才是我出来的第一天，但我知道，自从我走出江宁，我就已经深深的融合了进来。

7.25 晴

一夜的大风，蚊帐是“我欲乘风归去”，几乎挂不住；旅馆又临街，车水马龙，汽车的喇叭声、轰鸣声不绝于耳。早上五点钟天就亮了，一翻身几乎就是壮观的“城市日出”，但我困得不行，等到再一睁眼，六点半，太阳公公已经笑呵呵的扒在窗沿上瞧着我的屁股了。

这里是宜兴，著名的瓷都。早晨的太阳斜斜的照着，天空中飘着些若有若无的云霭，路边则是瓷器、石刻的方阵。前后几排上下数层的木架石架上井然有序的摆着陶瓷器皿、锅碗瓢盆、花瓶水缸，应有尽有。石刻也很多，顽皮的小鹿，威武的石狮、石麒麟、华表，在公路两边延绵数里而不绝。我踩车在曲线起伏的国道104上掠过，感觉像一名在检阅仪仗队的将军。在丁蜀镇吃了早饭，人们也问长问短，店主说他曾一次骑车去杭州，早上3：00出发，抵达时已是晚上7：00了。远处可看着些朗朗青山，路边也有指引着旅游区的招牌了，说有什么什么洞。

公路再走不远陡然转了几个弯，又折身开始爬一座小山。我心开始跳起来，我知道我就要见着太湖了。

是的，公路在草木青郁的山腰上前行，猛然，青山和艳阳都向后退去，一望无际的太湖展现在眼前。多宽广的湖面啊，一眼望不到边，只有青郁的湖水在阳光下艳艳的闪耀着。天空中有着淡淡的云絮。风迎面扑来，撞个满怀，岸边的一些松柏和田野就像点缀在这硕大无朋的碧玉边上的一些花边。我就想，我要去浙江看的海，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我到公路后的小山头上去拍照，湖面光线在偏振镜的转动下非常明显。下山后，我找到一家饭店要了一些开水，继续赶路。

公路一直是沿着太湖的，路边的香樟连成了一条浓荫的甬道；我极慢的踩着车，在那香樟栅栏般的乌黑枝干后，就是平静的一望无际的太湖，――多么壮观的景色！在其中一处地方，我还特地把车推到了太湖的湖堤下，看风掀起一阵阵的湖水，打湿了我跑车的外胎。太湖水不是很清澈，却发亮，淡绿中又有一些黄，像是一块玉，一块璞玉。

公路离开太湖前又爬上一座小山，太阳光太强了，我坐在路边的小树下吹风，啃馒头，看着林木后的太湖；走之前又找到一家饭店要水，竟出奇的顺利。趁着路边有大香樟的绿荫，我一高兴一气骑到长兴县，不知不觉的进了浙江。

长兴县不大，街也不宽，城区中的大香樟遮天避日，凉快得沁人心脾，真是一块浓得化不开的荫凉。物价相对也低，吃一份快餐才四元钱，我还花了一元半称了半斤李子。

吃饭后本计划休息到下午三点再走。原想找个公园，后来又觉得麻烦，因而一直向着湖州前进了。先找到一处桥底，却不料全是水；后来一气走了十公里，勉强找着一处檐角，铺上防雨布躺着，也几乎快睡着了。后来来了一个青年来这儿打开车库开出一辆小车，他偷偷的打量着我，――我想可看出我是骑车旅行者而非乞丐的唯一标志就是脚上这双还算新的耐克鞋了。天上的云却是极其的漂亮，就像沈从文的那一篇《云南看云》。

呆到两点半继续走，酷暑如火，皮肤痛得几乎难以支撑，那种给小姐太太们偶尔上街一用的防晒霜只是心理上的安慰而已。我现在已经不太记得湖州的模样了，只是日记上写着：“人们还颇热情，西瓜太贵，开价竟达0.5~0.6元/斤。”

吃饭时已难以抵挡冰冻啤酒的诱惑――半凝固的啤酒有时从瓶中还倒不下来。那淡黄色的冒着白烟的液体在口中让人冷得刺痛而麻木，同时也因而让人畅快得几乎欲死欲仙。五元钱的炒肉，店主不问你何去何从，但热情与关心还是可以看到的――加的饭菜不另外收钱，主动帮我灌满一大壶水――我对茶水已经上瘾了，每每都能从中喝出一股甜味！

上路，斜阳仍使皮肤灼痛。但中途翻山是最痛快的时刻，夕阳下的群山层层舒展，鲜翠如玉。暗色的松树和亮色的草坂，菁菁草地――帐篷的童话！

夜色中来到埭溪镇，住进了镇招待所。有电扇，可洗澡，单人间，才六元！人们淳朴而热情，那亲切温暖的客栈我以后几乎再也没遇上了。这一如故乡般的小镇，让我想起了以前很是熟悉的那个词――亲爱的小镇！

7.26 多云.暴雨

早上从那老家般古老而温暖的斗室中醒来，一个昨夜认识的武隆人跑进来找我，他说他是出来卖药的，我们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待到我要走时，他又极力挽留我，叫我留下来跟她到镇上去玩，明天再一起搭火车去杭州云云，我婉言谢绝了。

骑车出了镇，拐上公路，埭溪被我留在了身后，路边的稻田外是一片片相连的小山。心想，要是在真的在镇上留一天或是半天，又该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每骑多远发现有去莫干山的岔口，标明到莫干山有13公里。当时我并不知道莫干山也是国家级的风景区，否则我也会在这里待上一天的。再后来又经过武康镇，公路在青翠的山间起伏前行，溪流湍急清澈，山色青翠，而公路也是这般平滑宽敞而流畅，阳光在有云的天空中时有时无――公路能与山景如此完美的融合，这也是浙江的特色了，不像四川，那儿的山脉如此的傲岸和雄奇，公路是山额上的青筋，是人以生命血汗在山上勒出的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到后来才知道已错过了德清县（其实就是武康镇），只好把已经写好的明信片改投在余杭市的彭公镇了。再后来就到了杭州。

去年来南京报道时是路过杭州的。当时走过那宽阔的钱塘江，看着蓝天下密排者灰矮房舍的江南名城，只是不停的在心中念者：“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现在真的骑车来到杭州，竟也没有太多感觉，心里都没了那个本该隆重的入城仪式。在小店中吃饭尚还便宜，三元钱的鸡蛋炒饭再加两元钱的冰冻啤酒。听店主说，昨天就有两个人骑车来到杭州，从上海来的。想着按原计划，胖子也该来杭州跟我回合的！

沿着城西城南找旅舍，太贵了。最便宜的六人上下铺要十元；有彩电、风扇的三人间二十元倒是物美价廉，不过也少之又少了。

在城里逛了一个小时还没住下来，天堂几乎没有插脚之地。天气开始下雨，我终于找到一家招待所，四脚朝天的躺在床上窗外已是大雨滂沱了。

晚上去了浙大，还在西湖里兜了一圈。

7.27 多云.晴

上午骑车去了飞来峰。出发的时候天空阴有多云，骑车感觉颇为凉爽。窄而非常干净的柏油路在小山间的树丛中平快的穿行，眼中深深浅浅的绿让人觉得非常舒服，公路的起伏远没紫金山中公路那么大――这一路给我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好。

先到了飞来峰。飞来峰进门不远便是许多人造的石刻，其中我认得的有两处：一处是重庆大足石刻中非常著名的农妇喂鸡，另一处就是云冈石窟了。也许是这种类似的地方我去的不少，去年在乐山看到的“佛都”已是登峰造极了，故也觉得没太多意思。当地有个人还很热情，一连帮我拍了两张照，可惜我的表情都很呆板。

灵隐寺就在飞来峰脚下，也进去看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人多香火旺吧，灵隐寺的大雄宝殿及其后殿中的如来像和其他不少的罗汉菩萨高大雄伟，金碧辉煌，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与我所见过的其他寺庙的塑像完全不同，令人仰止。殿内善男信女下跪作揖者不计其数，我仍旧坚持着我的唯物主义立场，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想偷偷拍照，对光很困难，正调着，又被殿里的和尚发现了，于是只好作罢。

从灵隐寺出来又去爬前面的小山，山腰上问人飞来峰到底是哪座，答曰脚下就是。我倒觉得奇怪，这一带皆山，此峰看不出突兀到“飞来”之势啊？山顶上什么都没有，山腰倒是有几处长藤拦地，编制着一张浓密的天网。

中午骑车去了动物园，逛了个遍。印象深的是看爬行动物馆，不光蛇一条条的看得历历在目，还看到海龟，还有一种尺来长的大蜥蜴，老爱把长爪扒在玻璃上，肚皮朝外的直起身来，长长的细舌头吞吞吐吐，对游人的指指戳戳毫不在乎。水族馆的海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最喜欢翻过身来肚皮朝天的仰泳。看得最真切的是海豹后腿是分开的，也有爪子，但游泳时并在一块儿，整个儿就成了鱼的尾鳍。动物园每天下午还有一场免费的马戏表演，什么大象出嫁，老虎骑马，狮子跳圈，狗熊骑车、走钢丝，还有人的表演，足足有一个小时。

虎跑便在动物园的隔壁，大概以其泉而闻名，自号“天下第三泉”。里面倒不大，留张影，看看济公纪念馆、李叔同纪念馆，再花五毛钱喝上一杯地下抽出来的泉水，也就如此而已了。

下午到了六合文化公园，后半山有一百多座国内各种塔的10:1的模型。不过看多了这种小模型觉得没多大意思，反正是假的，单调又雷同，倒还不如展览它们放大的精美照片和细节特写呢。

山下便是著名的六合塔。上塔仍要八元，但到了这里岂有不上之理？――这和西安的大雁塔不一样啊。塔足足有十四层高；上面风极大，眼下就是夏日晴空下的钱塘江和半顷杭州城，这传说中天堂一般的城市，这片在古诗中源远流长，用脂粉湿润着中国历史的江南水乡。来到六合还长了见识，知道塔有楼阁式和密檐式之分。

再后来就在钱塘江边修车，撤后轴换钢珠，太阳都下山了也没弄出什么大名堂，仍旧换不上档。吃了一天的巧克力，只等到晚上七点多才吃了一碗面条，还有忘不掉的冰冻啤酒。

天黑后骑车上钱塘江大桥上看了看。风很大，江面宽阔，滨江路上的灯串成了珠串。桥离水面也高，似乎并不像记忆中的那么低矮。我在想，多少天后，真还能骑着车跨过这桥，再回到杭州吗？

顺着原路回到西湖南岸，又如昨夜一般，车子静静的穿过苏堤。车子踩不上档，它曾在两天半骑行了七百里，而过苏堤的拱桥时则要下车推行，我想这简直是一个讽刺。湖水如星空般安静而深邃，只有风吹着细浪轻拍着岸堤。湖边的树全被打上绿色的灯光，碧绿如翡翠；堤边草地上，游人情侣坐卧休憩，对岸城市的霓虹倒映在西湖的流光中，从昨晚见到西湖的第一面我就感觉它离这城市如此之近，几乎是溶为一体的。我想起西湖的诗：“湖光潋滟……山色空鳌…”，“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我有些害怕西湖中的温馨之夜，但我想我如果生活在杭州，我会常来。

回旅馆时又迷了路，问一名老人，很热情，伴我走了很长一段。昨天也是这样，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7.28 阴有雨

上午先去修车，花十八元换了链条，现在可用大档了，小档仍有些吃不上。师傅说是飞轮的问题。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昨天车的那惨样还让我不知进退，现在又一下子柳暗花明了。我想起走之前在东大bbs上贴的一篇出师表：“老大聊发少年狂，骑铁马，被行囊；三日下杭州，五天到富阳……”，却不知与事实吻合得一毫不离。

天阴而时有小雨，正好骑车。去富阳的公路颇好，先是两车道的水泥路；后来更了得，公路是四车道，防护栏外另有四个车道宽的辅道，正好骑车。四周浅山蜿蜒，风景不错。

途中买了西瓜吃，听店老板说富阳在钱塘江边，出名的有个江滨浴场，细白的沙滩就如同传说中的海边一样。骑到富阳大概只用了两个小时，但下午一直下雨，只有呆在旅馆里面睡觉、看电视，看窗下的人打着伞披着雨衣走来走去。

7.29 阴雨转多云

早上仍是小雨纷飞，骑车出去寻思着看看富春江。从大街走进小街，横穿居民区又绕过单位大院，走上了富春江大桥。突然想起山口是山的精魂，山口是山的分水岭，是山与天相交的最低一线，是跨过山那边的世界的第一道门槛；而河的精魂便是津渡，便是桥了。桥常在河流最窄的地方，束着河的柳腰；渡常在河的清浅缓流之处，守着河的妩媚，都是极有灵气的地方。

在河对岸看到了沙滩，很窄，但确实白而细腻。又过桥回来，感觉水真绿。

回来恰好雨停，于是出发。天凉气爽，时而又有毛毛细雨。远远是青暗的云山，近处为亮晃晃的稻田，中间是一条一级公路――何等鲜明的浙北风景！过了新登镇后，公路变成了普通的白色二车道，桐树成荫，而阴翳林道之外又是明翠的稻田和暗色的云山，这是一幅色彩何等鲜丽的版画！到了窄溪镇，一座新建的大桥把公路引向江南，公路也变成四车道半封闭的高等级公路了。可看见江北高山蜿绵。公路以南不远便是大奇山，云遮雾绕。继续骑一个小时便到了位于天目溪与富春江交汇处的桐庐县城。原以为桐庐的旅馆一定很贵，没想到在城头找到的一个三人房间电扇电视才十元一晚上，洗澡洗衣都颇为方便。

下午去了桐君山，是两江交汇处以东的一个山头，以药祖圣地自称；药祖便是桐君了，我倒闻所未闻。整个山头阴翳蔽日，坐在山顶泡上一杯淡茶，清风徐来，茂盛的树木从崖下长出，笼成一个天然的雕窗，窗外便是清清淡淡的富春江……坐着坐着就快宁静致远成想像中的古人了。

离桐君山不远有烈士纪念碑，整个桐庐县在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乃至抗美援朝中牺牲的烈士都铭刻下了姓名。这里是俯瞰桐庐县城的最佳场所。烈士们日夜注视着的故乡早已山青水秀，城镇面貌也焕然一新，他们也死得其所了！

回城后在江边闲逛，发现一座仿清建筑：江天一览阁。建筑得颇为精细，雕栏画栋，珠阁玉帘，从花纹镂空的木窗到檐脚下栩栩如生、姿态各异的浮雕木刻，处处体现着建设者的灵气与匠心。该楼却不知何故被废弃了，日晒雨淋风吹尘封，很是可惜。

7.30 多云

上午骑车去严子陵钓台。去时320国道正在拓宽，富春江上正在修建新桥。时间还是早上，富春江南岸的大奇山用雪白的晨雾严遮着身腰，上面却又是一抹山线的淡蓝，晨气氤氲，恰如一位晨妆的少女。

我原以为严子陵钓台只是如同楚阳台般一块不大的台地，结果去之后发现大错特错了。严子陵钓台、桐君山、大奇山并称为富春江国家级风景区的三大景点，而严子陵钓台又首当其冲。严子陵钓台景区本身又分为三部分：钓鱼岛、严子陵钓台以及富春江小三峡，三个景点分布在富春江沿岸，之间通过游船相通，最低价门票是45元。

整个景区都在富春江水电站之上，电站不远便是景区的售票处，在这里买票乘船到各景点游玩。

钓鱼岛是富春江一个江湾中的小岛，游人们可以在湾中开电瓶船，用竹箭射放在水中的稻草人。在湖中游荡了四十来分钟，看尽了湖光山色。这种旅游形式其实对那种平静的普通的旅游者是最适合的，他们可以尽可能的放松并沉醉其中。我却不行，我感到心中太躁动，对这里并没有太多感触。我认识了一个胖胖的如电视剧中人物的上海姑娘，搞笑片里的那种，对我的照相机和我有些感兴趣。当时经过数天的暴晒，我脸黑如炭，手臂也开始蜕皮――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在太阳下乱跑照相，我说是。

游览富春江小三峡则是乘机动船。相当三峡等自然景观而言，这里并不算峡，只是浅谷而已。但两岸青山如此青翠，谷中水流这般碧绿，迎着习习江风伫立在船舷，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了！水很好，亮绿和翡翠，闪亮的天光随着水的粼波摇曳摆荡，只有用一个词来形容最适合：神光离合。

最后玩的便是钓鱼台。钓台在半山高处，东西各一，相距不远，都是悬崖上突出的台地。台上有后人筑的简陋石亭，上面刻有楹联：“登钓台而望神怡心旷，想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登台而望，山风徐来，远山近水尽收眼底。纤纤富春江如一脉玉带姗姗远去，对岸近处的山腰还有农田，有人家，有熟悉的山中小径上走着熟悉的山民。“登钓台而望神怡心旷”，令人击节而叹，可对酒当歌，可大笑大叫。这一带游人尽是随团而来，散客极为罕见，因而中转颇有些麻烦。但现在独自一人，尽得自由的好处。眼前的朗朗青山，又让人想起太白老生常谈：“想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顺便说来，这一路走过来，中途唱唱歌，也并不觉得寂寞。一些烂熟得诗句，在途中细细品来，突然又觉得其精髓，如太白所云“浮云游子意，落日古人情”，就是一例。一个人独立山上，俯身下瞰，突然想起高中时听过的呼吸乐队的一支歌：“我站在山上喊你，你在山下摇摇头；其实你不愿走，可你找不到理由。山上有自由的风，你可以乘着风行走，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向前走。你看看你四周，哪里有，过去那颗灿烂星斗？你如今在忍受，那争斗，还有一切丑陋……”声声唱来，高中时的往事，那些年少的理想和梦，似乎浮现在眼前却又若有若无，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回去时走江南，路虽小却平而轻快。正是午后，大奇山在夏日天空下默然肃立，天空中是恢弘的白云――此刻的大奇山，又像是英俊的小伙子了。

回城在旅馆里洗澡，看电视，直到三点半才出发。店主毫不计较，这就是桐庐旅舍的妙处。

下午多云而不见阳光，于是便赤着膀子狂骑。这是通往瑶琳仙境的路，路边的浅山、田园、溪流，似乎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美，散发着仙境的光辉。途中发现了几处美景，一是小河边上，阳光下嫩黄的草地，牛悠然自得的吃草，倒映在溪流上的斜阳，溪流外的青山，一种远离尘世的美。还有的地方，溪流九曲，河滩浅浅，岸边摇摆的狗尾草在河水反射的夕阳光幕下成了黑黑的剪影，一切都带着那温暖熟悉的乡村气息。我跳下车来拍照，人们都好奇的围过来，并乐意跟我交谈。

到了瑶琳镇才知道旅舍难寻。问车夫，他说这里都是豪华宾馆，最低价也要一百五，真是耸人听闻。我又在镇里逛了两圈，果真一无所获。想露营了。其实这里山高水长，河滩开阔，颇有仙风道骨，露营也不算坏地方。后在在镇中吃晚饭，在店主的帮助下找到一家家庭旅馆，其实就是一户人家里。洗澡洗衣电扇蚊香马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傍晚时到天目溪中去游泳。水凉而急，没游多久便在水中浅滩处坐着。黄昏中蚊子也不少，仔细一想，果真露营也可能有些吃不消的。坐在岸边又想，以后有机会，提上一包书，到一个天然山中小溪的镇边住上一个月，朝读暮泳，岂不快哉！

住在略窄而温暖的小房间里，一把木桌，一张大床，简洁而干净。住家婆婆常进来帮忙送些东西，又不时聊上几句。虽然彼此听不太懂，都用手势和表情尽力的表达着。这里不远处有一个名字温暖的旅游区：“婆婆家”。

7.31 晴

早上去了瑶琳仙境。走到地洞门口，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竟有些叫人瑟瑟发抖。由于来得早，我们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越等越觉得冷。奇怪的是后来走进洞里，反而不觉得冷了。

溶洞内五光十色，石笋石挂石钟乳巧夺天工。如果有时间慢慢走慢慢看想必更有其韵味。实际上，人们都是一批批的跟着导游走，走到一处亮灯之后人一离开灯就随即熄灭了，这对照相的人来说很不方便。导游的口头禅是：“你们看，这里像不像……瞧那儿有一只……”真乃仙境中的大俗。在洞的末端，溶洞的自然美景消失殆尽，只剩下空旷的通道和大厅。人们则堂而皇之的在这里安排下各门神仙的雕像，这就是“天堂的另一端”，自然造化的天堂与人造天堂在这儿并排而立。

洞外有两分钟的小火车可以坐，另外还有三十六计蜡像馆可以看。

玩罢归来，继续开始我的骑车行程。向北不远有处地方号称什么天下第一地下河，大门招牌前不知齐刷刷的停了多少辆汽车。我当时想，其中大概也和瑶琳仙境中的阴河差不多，另外门票肯定也不便宜（瑶琳仙境的门票就要四十元），于是就没有进去了。再前面就是天目溪竹筏漂流的地方了。山青水碧，阳光明媚，小小竹筏江中走，其实也是不错的景观。再溯溪而上，中途有好几段公路沿着孱孱溪流弯曲延伸，两边是碧绿厚实的大山，很有些像从前在四川部分山区看到的景色。我好几次跳下车来拍照。

分水镇很热闹。去黄山的路和去千岛湖的路在这儿汇合。我在这儿吃了饭后继续前进，正是正午时分，烈日霍霍，我不得不在中途的百江乡买了一件白衬衫，结果只要十元钱，质量都还好，让我有些吃惊。在东辉乡吃了碗面条，又要了一瓶一块五的冰冻啤酒，谁知道前行时脑袋里缥缈得不行，当风吹落我的帽子，我回头去捡时，车子竟没有转得过来，一头冲进了路边的红薯田里。偶尔一辆拖拉机路过，上面的人万分吃惊的看着我。

出乎我的意料，途中并没有翻山。过了文昌没多久，路边奔腾的小溪蓦地停止了喧哗，一下子变成了山间狭长的深绿色水潭。我又走了好一段，才终于明白这已是千岛湖的一支远脉。

看到千岛湖啦！

后面的山中略有隧道，也一直可以看见千岛湖。太阳还是很大，湖中各岛烟涛微茫，岸边蒹葭苍苍。公路在山间湖畔弯曲向前，万山之畔，千岛之湖，也是我途中最漂亮的风景路段之一了。在这种时候，呼吸着自由的风，饱览着无限的美景，我才深深的发现骑车旅行的奔放和快乐。

我在湖边还停了几次。群山间的湖，身绿色的湖水不知道有多深。我一直在想，我该不该下去游泳呢？

不知不觉的到了淳安。青翠无边的千岛湖畔，葱郁的小山脚下，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建筑在艳阳下反耀着神奇的光彩。我禁不住凝望，想，这不是不是杂志画报上的珠海呢？

晚上一直在淳安城中逛。随着山坡起伏的公路狭窄但又热闹，纷繁的灯光，五色的霓虹，像是几年前的重庆。城中生活消费并不算高，人们也很热情，在饭店中人们主动和你搭话。在旅馆中碰到两个杭州来看生意的年轻人，他们对浙江的风景倒很熟悉，对我的只身旅游颇感意外――我并外告诉他们我是骑车来的。

8.1 晴

早晨早早的起来准备去千岛湖，起初却没有找对码头。问了好些人，终于来到五百米之外的旅游码头时，才知道日常旅游线的班船票已经售完。另有的办法就是包船，对我而言显然是可望而不可及。还有一条船是中午十二点的班船。我不知道怎样才好，便在那漂亮的候船厅里坐了一阵。想起以前不知在哪儿看到过的话：说是仁者爱山智者乐水，山的深度是人可以走进去的；水看着平淡，但它的深度却是人不易走进去的。想到这里便笑，看来果真，走入水中不但要有深邃的心智，还得佐以丰厚的物质条件。又自我解嘲的想，像我这般风尘仆仆、日行百里的骑车旅行者，最好的风景当在旅途之中，而没有理由守着风景区的门口傻等的。于是就提了包走出来。在一旁的湖滨公园留了影，回旅馆提包走人。同屋的两个小伙子惊讶得很，我笑笑说：“在湖边看看倒也差不多了！”

出城不远侧身回望，明丽的阳光下，一栋栋新楼掩映于清清湖边的绿树之中，天空中几朵懒洋洋的白云，真是一幅绝佳 的城市风景。跳下车来拍照，有两个钓鱼归来的当地人热情的过来问好，告诉我前面数公里有个石门大桥，附近的风景很好；又说，沿途的老百姓很坏，特别是莲花，叫我不要下车停留，云云。

起初一路的风景果真很不错。公路翻过小小的山头，对峙的两边石壁间是远处淡蓝的连山和一抹镜湖，充满了象征主义色彩。在石门大桥附近，湖水蜿蜒，怎样都有一抹紧贴着路边。山上的树是深沉的碧绿，水色深邃如玉，岸边淡黄的芦苇随风摇摆，跟九寨沟的长海差不多了！有的地方那些小小的湖水的支脉，被环绕在高山之间。山坡上是嫩绿的草坪、青翠的松林，下面的湖水深沉而亮滑，倒映着草坂的亮色和天的明光，还有眼前的芦苇――像是画片上的新疆！这一路我走得很慢，看见好的风景便跳下来拍照。太阳虽然很大，倒也自得其乐。心想只是把游湖的时间摊到了路上，把门票船票换作胶卷罢了。湖光水色一直亮得耀眼，一片化不开得浓郁。后来我注意对比了一下路的另一边被隔开的水塘，才突然意识到这湖水是蓝色的，――不是反射的天光，的的确确是蓝色的！！这就是我幻想中的海吗？

后来公路离开了湖，有一个“千岛湖国家森林公园”的牌子，请附近饭店的一个少妇替我拍了张照，也没费太大周折。又上了一个大坡，进入建德境内，没多久车胎居然破了。勉强骑了一段，下车推着走。不时问问当地人，附近都没有补车的。神差鬼使，我只有盼着快些能到莲花镇了。

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坏。捱到了莲花，打听到修车的地方，补胎的老头还聊了很多话。他收我三元，也不算太斩。人民总是好的。救人一命，胜造十级浮屠。随后路随溪转，两边的山颇高，有点大山的样子，便又插上了320国道，进入了建德。

吃饭、住宿时人们又开始对我骑车旅行感到好奇。建德也算半个旅游城市了，不过也不太明显。

下午五点左右骑车去了城西五六公里左右的新安江水电站。我去时天色已有些晚，很多旅游收费处都没有了人。薄暮中的新安江像一条翠绿的裙带，大坝雄伟伫立像一座古老的灰色城堡。坝底标有“新安江水电站”的大门，我看着有些犹豫，便从左岸的公路向坝顶骑。路边有一个岗哨，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也就熟视无睹了。再经过一个武警中队，就来到了坝顶。向前看，便是千岛湖水库，视野窄窄的只是对岸的群山，难以让人想象后面竟然藏着一个蜿蜒百余公里，横跨数县的千岛之湖；向后，下面是坚如磐石的深灰色坝体，鲜绿的新安江静若处子，你同样无法想象这就是千岛之湖的母亲。我在坝顶拍照，巡逻队中走来一个武警，问我从何而来，叫我快些下去；后来有找到一个人替我拍了张“连车照”，问我骑车上来很是惊奇，叫我快些下去，说不久保卫处长就要来找我麻烦了。我这时一个激灵，又去细细看了湖水，果真是蓝色的！而下面的新安江，又的的确确是嫩绿色的。顺着公路一溜烟滑下去，装模作样的又走进电厂，从近处仰视着大坝的辉煌。

回城在江边公园和新城区里兜转，江风习习，十分凉快。出来纳凉的人也特别多，好一座淳朴的城市。

房间里又来了两个山东人，炒瓜子的，也是来各城市考察行情的。他们对人真热情，香烟一支接一支的发给你，还分给我吃那种北方人出行常带的干粮：咸鸭蛋和千层饼，和一种咸而辣的黄豆。和他们交谈得知，在全国各地炒瓜子的大都是山东出去的，他们其中一个的弟弟就在南京炒，而且离我们学校很近。真是长见识。

8.2 多云转晴有雷阵雨

随身携带的行车日记上关于这一天早上的记录是：“早出，遇道路扩修，新路不好走，老柏油路亦难行。直到过寿昌即320、330国道分岔后路方变好。”我拼命回忆，竟然对这一段路毫无印象。脑子中朦朦胧胧浮现的片断，像在路边买西瓜吃，和卖瓜的农妇谈了好一阵话；还有是路边有小溪，有石有水的那种，有小桥，有田园和农舍，有小桥头上那种古老而挺拔的大树，――我就坐在树下的青石上休息。不过这究竟是不是这段路上的情形，我真的还说不太确切。

但大慈崖的情形我还记得。公路翻上一个小坡，路边的山蓦然拔高，山颠几堵危崖，在乌云中威严神秘而又看不真切。路边的牌子写着是大慈崖，自称“江南悬空寺”，国家级风景区。我这次出来的打算，根本就不考虑那种省级风景区的，现在见它既然挂着国家级风景区的牌子，便把车身一转，向上去了。

按照紫金山448米的海拔高度作参考，这山的相对高度估计有五六百米。山路沿着一溪山水向上攀爬，不时可遇到大大小小的瀑布。天气很阴沉，溪水边的草木岩石颜色深沉，水的浪花却白得发亮。我架上小三角架，用1/4秒的低速按测光表曝光拍了几张瀑布和溪流，冲洗出来效果很好，把水流那种如雾如纱的妙曼完完全全的表现了出来。

从山脚看上去险峻陡峭的“悬空寺”，待走上去却没有太多感觉了。穿过一条在石崖上开凿出来的栈道，来到另一个山头，这边有一个人造湖，一条廊桥般的栈道和一个人造坐佛；也许是以前走三峡时栈道走得太多了，自己感觉不到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就爬山游玩而言，这山还是不错的，让我觉得有些弄巧成拙的是人们又把其中一个山头来了一个一厢情愿的比喻，还特别注明经过什么什么国家级委员会的考察，指明这是“中国最大的天然石佛侧像”。我仔细的看了看，这个比喻实在很牵强。中国人的好大喜功和拙劣的“山水比喻导游”合在了一起，总让人感觉怪味。

原以为这个旅游点比较偏僻，少有人来，后来发现来观光的旅游团还是很多。他们一般坐索道上山，走山路下去。我汗流浃背的用了两个多小时，上下兜了一个来回，跨上单车继续前进。心想如我这般且行且游的种类实属希罕动物，自己都感到佩服。

下山后天又放晴，有些蓝天白云了。骑出不远便进入兰溪市的诸葛镇。这地名我以前一无所知，第一次听说是在淳安的旅社里。在诸葛镇吃了碗面条，顺便问了一下店主，不远处真有个八卦村。我一直无端的以为是个人造的大型游乐场所，但既然久负盛名，还是去一睹为快――到了那儿才知道，居然是这样：

诸葛镇是孔明后代最大的聚居地。八卦村是孔明的元代后裔按八卦而布，各房舍间错落相通，曲径勾连，形如迷宫，扑朔迷离，外人进村常常不知所以，一筹莫展，小偷进来则是束手就擒。现在村内较大的厅庙被开发为展览区，联票32元。我觉得太贵，便推着单车在村内闲逛。果真不太容易找对路，时不时就闯进了别人的院落。走在白墙黑瓦的窄巷中，背阴的墙上积满水渍的黑斑和黄斑，有的檐下还画着鲜红的精细的八卦图，而头上是鲜丽的蓝天和白云，我恍惚不知道时间！

公路在城外远远的掠过兰溪市。江面清澈而宽，兰溪就在水一边，背倚浅山，城市新而现代化，青山绿水和灿烂阳光会令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兰溪这名字听着非常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有什么渊源。后来翻诗选，才明白这大概是戴叔伦的那首《兰溪棹歌》：“凉月如眉挂柳湾，月中景色镜中看。兰溪三月桃花雨，夜半鲤鱼来上滩。”而更后来我才知道，兰溪市居然是富春江水库的另一端！

由于时间尚早，继续向金华赶路。出发不久偶一回头，发现身后乌云密布，远远的天边一片蓝雾，凉风习习刮来。暴风雨追上来了！我死命踩车赶路，白衬衣翩翩飘飞，身后黑云压城欲摧，整个架势就如同《龙卷风暴》。正好到达金华的中点17km处，被暴雨追上。雨停后接着前行，更觉得凉爽宜人。

住在金华城外的招待所，图个便宜。五楼，风大而凉快。晚上进城，一顿晚餐八元猪肝二元菜汤加两大碗饭吃得畅饱。沿着瞿河边的江边公园往回走，这安静而黑暗的场所成了情侣们的最佳约会地点。金华的高楼、街灯、路桥全都倒映在水中，交织成一幅迷人的画境。

8.3 阴有雨

同样不太记得这一天早上的行程，只好再抄一段骑车日记：“早出，路为一般白柏油路，有一些大山，路有一些上下，中坡起伏。此乃浙江的山地，骑起来还不太感觉。”路过武义县的茭道乡。公路边的宣传牌上写着武义是“温泉之城，萤石之乡”，看看山势，温泉可以想象，但萤石就不好理解了。到了永康县前，在新修入城公路，时不时还有阵雨。推着车看脚下未铺柏油的路基，果真满是萤石，似玉非玉，大小不一，莹白的、莹黄的、莹青的、莹绿的、莹蓝的、莹紫的，色彩斑斓。早在参观南京地质博物馆时，萤石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和孔雀绿等矿石同为最漂亮的石头之一。现在脚下居然就踩着这样一条绚烂的路，两眼都还欣赏不过来，真有些阿里巴巴的感觉。我忍不住俯身拾了两小块，一块淡青的，一块浅紫的。

后来天气阴而凉爽，骑起来感觉很好。四周的山有起伏，但在阴天中只显出一种灰蓝的调子，看不清纹理细节，总的感觉还不如千岛湖一带的山。公路是一条半封闭的四车道一级公路，不少地段的绿化带培养得很好，线条流畅，气势开张。

到了缙云。这是一个小镇一般的县城，沿着小河的两边有不宽的公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它最繁华的“大街”就在公路边，倚着山坡的房屋后，是一条五六人宽的石板路！门面狭窄的商店中陈设着时髦的商品，布衣农夫与衣着明爽的城里人在街上接踵摩肩。热闹繁华的街中，那些有着青苔的石板，苍黎深沉的屋檐和石壁又暗示着这城镇的古老。缙云，这是我在浙江见到的最古朴的一个山中县城。

8.4 雨转阴

缙云的仙都是国家级风景区，但对于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来说，别提仙都，就连缙云都闻所未闻。可我已经来到了这地方，好歹也打算提起兴致去看看。

早晨天空很阴翳，从缙云县城到仙都的第一个景点有11公里，土路，并且在翻修，骑车过去很有些困难。途中也不过是很平常的浅山和农村，感觉不出渐入仙境的味道。来到风景区的第一个景点叫做小赤壁，我隔岸观火的远远望去，是河边石崖上偶有的亭台和石崖下连绵的栈道。想到这个最近的景点可以回来时再玩，我继续往前走，途中下起了雨。我推车躲进路边的“群英亭”，看了亭下的石碑，才知道此亭是纪念修路群英的。不多久，又进来一位当地妇女，和她谈了些什么不记得了，不过还记得很好说话。雨小些后继续前行，来到第二个景点“倪翁洞天”时雨又下大了，正好躲进路边的“问渔亭”。此亭背倚一块苍老巨石，独面江溪，不愧为垂钓佳处。亭中果真还有人钓鱼，我在亭中坐着，静静领悟着山水灵气，虽未与钓者言谈，心中也尽问渔之意了。

雨不见小，只有买了门票，顶着我那条两米长的防雨布进了景点。景点中主要有首阳山和文峰书院两处。文峰书院是朱熹的学堂，背倚月亮山，山颠巨岩中有一个天然穿空的巨洞，状如明月，因而得名。首阳山只是一个石丘，丘下有一些天然妙成的石廊，向下一直可通往问渔亭外的那条好溪，这便是山丘上那石刻“天然泉石”的来历吧！我觉得首阳山并无多大意义，恐怕主要是粘了朱夫子的灵光。

再顶着防雨布出来，问了人，到鼎湖峰景区只有三四里路，于是冒雨前往，幸甚志哉，是条水泥路！

鼎湖峰是仙都景区的中心。鼎湖峰又名大独峰，远远得便可以看见，是一座高达170多米独然高耸的巨大石柱，号称中国第一，确实有些让人不可思议。进入景点，便在树林掩映下看见他傲然独立的雄姿，待走得近了，来到峰下的仰止亭前仰面细观，拔地而起的雄蜂古朴而雄浑，与他脚下精致秀逸的凉亭对比鲜明又遥相呼应。峰下有一天然石洞，中有石窠，泉水从石壁渗出，清冽可口。洞中刻满了历代碑文。想想我同那些爱好山水的古人一样，不辞万里漫游江浙，也来这地方掬水而饮；古人们肯定也和我一样，趁着这干冽泉水给旅途带来的清新与凉爽，再站到洞前俯瞰一下漫漫来路，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超然。

有路可以上至鼎湖峰旁的山顶，途中便清清楚楚的看着鼎湖峰如何从高到低的变化着角度，最后他小小的峰巅也展现在眼前。这样，原先高耸入云，植不可攀的鼎湖峰在你脑海中也是个全息的三维图像了。山顶上看得颇远，好溪盘曲，公路蜿蜒，只可惜有雾气所挡，看不真切。山顶的亭子中有一位老妇在卖小商品，她说她就住在山下不远，只要不下大雨大雪她就要上来卖东西；她原先也爬不得山，现在走多了，也就习惯了。苦命人呐，她自己叹道。她还说，山顶吹风的时候很凉，她就用一个布口袋放在胸前，再用双臂抱着，就暖和多了。早上来的时候，太阳照着这条线，等太阳照到那条线时，她就该下山了……我在山顶上呆了半个小时，没有一个其他人。

从另一侧的山路下行到山腰时有一个奇怪的山洞。洞被夹挤在两旁巨大的峰石之间，洞口上下是奇怪的大小不一的球状灰白色的粗糙石头粘接在一块儿。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洞竟然是古火山口。

鼎湖峰的山脚下不远是新建的黄帝庙，传说黄帝在哪儿炼丹，在哪儿飞天，记不清了。反正鼎湖峰占了二分之一。庙上新塑的黄帝像高大崭新然而木讷，没给人留下太多的印象；相反，在告别鼎湖峰的路上，回首远观，农舍宁静，稻田青翠，群山只是一个淡蓝的影子。鼎湖峰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俊秀伶俐的挺立在那里，整个画面弥漫这淡淡的田园仙气。

接下来去了铁城风景区，人们说电影《阿诗玛》中阿黑骑马射箭就是在这儿拍的。去铁城要渡过“好溪”，站在江边，对岸石崖浓黑如铁，溪边却是茂密生长的簇拥的竹林。清浅蜿蜒的好溪泛着粼粼天光，对面的竹筏撑过来，溪边玩耍的孩子们蜂拥而上，打闹着帮着推竹筏，好一派轻快的乡村风光。我举着相机对好景，按下快门才发现忘了上卷。好机会一错过，孩子们又笑着闹着跳下船了。

乘竹筏来到对岸，低的岩脚下全是竹林，甚至还有农田。不太识得路，走到一处叫“孔雀浴波”的石头处路断了，只好折回来向山谷中走。山谷口站着一位美丽的当地姑娘，穿着蜡染得连衣长裙。她笑盈盈得问我为何“走错路”，又吃惊我一个人出来。这里的姑娘肤色偏黑，苗条而健康。我常碰到她们热情的问我――“你就一个人出来玩啊？”她们明亮得眼睛，顾盼的眼神不由得让你心那么微微的动一下。她们就像我想象中那些美丽的云南女子，我在山谷口上瞧着她想，在阿黑骑马得地方看见阿诗玛了。

山谷中四面是黝黑的巨石，如铁一般坚不可摧，像城一般欲倒凌人，难怪这里叫铁城。山路出了山谷，又向上爬升，在那些浑圆的浅草稀疏的坡面上萦回。整个山上根本看不到其他游人，天空中阴云弥漫，想着我一个人毫无理由的孤独的行走在千里之外的荒山之上，这种感觉真的很特别。

下山的路在巨石间穿插盘绕，我庆幸能有机会走到这些黑色石头的狭窄缝隙的最深处。

回到缙云，没想到在仙都不留身遗失了旅馆的钥匙和出入证。老板倒没有多罚我钱，最后他竟说我像他儿子――他儿子读高中时曾花了一个双休日从缙云骑单车到杭州！

8.5 晴

持续了三天的阴雨天气终于过去了，早上出发时，天气已经放晴。出城不久便遇着分路，看了地图，旧的330国道一直是顺着“好溪”前行，新修的公路看上去很平整，它们最后在丽水汇合。我决定走老路。

没走一会儿几辆警车呼啸而过，前面的路边人声鼎沸，人们纷纷向江边观望。不久传来“砰砰”几声枪响，原来在枪毙犯人。

公路进入了两边都是连山的河谷。路不宽，但车也不多，路边的梧桐树连绵而茂密，筑成一条荫凉的甬道。路下江溪奔流，两岸山上竹木蔚然。由于连日下雨，两岸溪流泉水应接不暇，瀑布也是每隔三五里便有很大一挂。又因为雨后初晴，天空显得特别的蓝，特别的澄澈，纤尘不染；蓝天中白云漫卷，云絮云团洁白剔透，云丝云缕被风撕扯成怪诞奇妙的写意图案在天空中快速的流动变换。千变万化，争奇斗艳的云牢牢的吸引住了我的视线，我常常停下车来仰观，并多么希望能久久的停下奔走的脚本，忠实而虔诚的静观这大自然美丽而壮观的一幕在无遮拦的天际上上演！

这一段三十余公里长的路，我给它取名为“丽水峡谷”。

到了丽水。没费多大劲儿便打听到丽水人民医院。去找了人事部，找到科室挺容易，只是在科室中打听迅时那位大夫有些爱理不理。当初没意识到，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十天来风吹雨淋，自己已经“黑得化不开”了。走到楼外想想该怎么办，不想到讯已经魔术般的出现在我眼前。

我们是在同一个寝室里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兄弟，我们好几次一同在四川骑车或徒步千里。现在，在这远离故乡如此遥远的地方又碰到了一起，中间不知已过了多少年……

讯带我到他的寝室里，吃饭、洗澡、休息。后来又陪我去冲胶卷，又到河边玩了一会儿。我仍忘不了云，那么漂亮的云，像一团团玉絮镶着银边。

8.6 晴

上午讯陪我取了胶卷，价格倒很便宜，只可惜精彩之作并不多，有的相片甚至完全是由于技术上的不足造成的，比如曝光不足，手没端稳，等等。三个胶卷中有半卷是以前去采石矶，去牛首山的作品，按照惯例，叫讯挑了十多张满意的作品，其中竟有将近一半是那半个胶卷中的。

中午时讯陪我去丽水河中游泳。水浅而急，但泳者之意不在水，而在云。多么漂亮的云啊！在深沉的海蓝色的天空中低低的悬浮着，她那由冰晶构成的雪白而柔软的身躯与天空的深邃对比如此强烈，界限也及其清晰。独立，自由，一朵朵宛然若摘，让人看痴了不忍调开眼。我们在高原上都未曾见过这样的云，这样让人一见倾心的云。于是又向讯夸口了，“以后留意着在报纸上看我的文章吧，《丽水爽云》！”

傍晚出去吃饭，贴近地平线的太阳已不知将人的影子拉得多长，但仍是无比的明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皮肤上也是火辣辣的感觉。我们又同去找了长安厂销售部门驻丽水地区的人，大家一块儿聊天、看电视。一个房间内全是纯正、热情的重庆人，谁能想到这里离家已是万水千山呢？

现在，我转头还能看到当时那些在丽水的长安人送给我的一顶长安厂的遮阳帽。它失掉了洁白的本色，上面的污浊是浙北和苏南的风尘。是的，我还深深的记得丽水灿烂的阳光和奔放的白云，我旅行日记的下面写着一句我在旅途中咀嚼过无数次的诗：“浮云游子意，落日古人情”。

8.7 晴

在丽水呆了将近两天，早晨又独自上路了。讯去上班，我一个人出发，――每次都是这样，包括从前在成都，他从不会送我一程，尽管我们是极好的，有情有义的朋友。我莫名的想起那样几句话：“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你归来时，再大的风雨，我都来接你。”

依然是阳光灿烂的夏天，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竟忽然感到有些不习惯。我又想起了以前高中时那些有朋友的温暖而快乐的生活。也许这种一个人流浪而孤单的生活并非我真心希望的。我不知道讯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有人厮守的简单生活比漂泊更温馨也更有“意义”？出来半个月了，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出行的目的和骑车的动机。

丽水境内路一直不好。在芒溪乡前五公里有一个省级风景区，是山间的几挂大瀑布，与公路隔江相对。我单车在这里破了胎，不得已搭了五公里三轮车到芒溪补胎。这一路顺江而走，也算是“丽水峡谷”的延续吧，风景也还可以；只是路上长货车、客车非常多，噪声震耳欲聋。

接下来在青田县前一公里，车胎又破了。只好推到青田城里，找到一个像港片中常有角色那样的师傅修好了车。在青田县中那些狭窄如缙云一般的商业街中游逛，问了五六家饭店居然都没有饭卖，只好入乡随俗，买了碗面吃。

青田到温州的旧公路仍在江北，路面不错，绿化也好；江南有条新建的高等级公路。我依旧走江北――在林荫道上可以免日晒之苦。公路沿着江边依着山崖有些盘绕，在突出的山脊上遍没有树林，这时就清晰的看见江面渐渐的开阔，前方更空鞫辽远。想着前面就是海了，现在就和这滔滔江水一道，踩着我的单车向梦中的大海奔去，心中突然充满感动，也察觉到了一丝那久违的神圣，还有浪漫。

“看海去，看海去，没有驼铃我们也要去远方……”

来到跨江大桥时，才知道过江后距温州还有十五公里。于是雄纠纠，气昂昂，跨过瓯江，骑到温州城外十公里处的乡下住下。这已是这次出行的底线，次日就要往回走了。我仍愿意继续前往福建，去福州，去厦门，我更希望能有一名旅伴，而并非这样孤军奋战。

这里小记一下这一带的风俗吧。这里的人吃蝉。据讯说，是将头和尾掐了后油炸了吃。缙云到丽水沿途捕蝉的小孩和大人非常多。金华以南当地人吃豆浆爱加酱油、盐、香油等咸味佐料，并堂而皇之的称作“甜浆”、“咸浆”。缙云丽水等地的女交警颇为引人注目；青田、温州一带的黄包车夫也大都是女性。

8.8 晴有雨

早晨起来，骑车向最后的目的地赶去：温州市区。温州是全国也很有名气的城市了，但通向温州的公路并不怎样，狭窄，车辆拥挤。温州城里新建筑不多，偶然可以看到一些。温州以其商业出名，我朋友就曾对我讲过温州人如何精明，如何善于经商，说他们常常从一家店铺，从买卖纽扣中积聚而成大贾。――以前曾经耳闻，却不太在意，但现在让我如何来说温州人呢？也小气得可以了：晚上住店，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没呆多久，店主人便敲门进来提醒说“睡觉要灭灯”；要盘蚊香也历经周折，因为“有了电扇吹着就不必用蚊香”。最让人气恼的是在城里想买份地图，先想大致看看是否适用，物有所值；你不卖就不卖吧，她倒反讥你“聪明”！难怪中途不少人劝我去宁波不要去温州。这样的小市民聚集的城市经济再繁荣，也不过是封建作坊般的累积与兴盛，是永远不成大气的。

在温州寄了明信片，取了钱便折身向北，中午来到永嘉县。按照正常走法，是沿着温州湾、乐清湾边的公路，到乐清县，再往北就是雁荡山风景区了。我翻地图时发现永嘉县北的楠溪也是国家级的风景区，楠溪江上游有到雁荡山后山的小公路，便决定到北部的群山中去看一看。

中午骑车路过永嘉县城。过了永嘉之后，公路只是普通的两车道柏油路，平阔的原野外缘，可以看见一座座矮而圆的形如馒头似的山丘。听人说以后还会出现土路。

楠溪江的风景还可以。在一处公路岔口，我停留下来买西瓜休息。向人们打听，才知道真正的楠溪江景区应该是从岔口走向西的公路，约三十公里左右有几处很大的瀑布。我计划中的线路是从岔口向北，然后横越雁荡山脉到靠近海边的雁荡山风景区。从地图上和实际看起来，这条路才是真正的沿着楠溪江，而向西的那条路只是溯着楠溪江的支流。

于是向北走。景到深处，薄阴的天幕中也撒下缕缕金色的阳光，溪水的颜色变成绿孔雀般的翠蓝，而长满灌木的小山和山下竹林的色泽却是浅的；山上褐白的高崖，江边历历晴沙。最是那摆渡的舟楫，在这碧玉的长带上划过波痕，使这一切凝结成无比美丽的画卷来。

途中还经过了景区的景点。一屿屿盆景般的小岛点缀在清浅的江面上，满载游人的长舟就在江中盆景的迷宫中穿梭，这真正可叫做“人在画中游”了。景点不远的岩头镇，更是车水马龙，不仅街上拥挤的人群把这山中小镇妆点得如同闹市，就连镇边的江中也全是游泳嬉戏的人们，望过去全是一片人头。这时天空已开始下雨，我想岩头镇位于景区，消费肯定不低，就继续把车往前骑。谁知公路插过的山腰，路边全是灌木，没有一棵大树，更没有房舍，根本就没有躲雨的地方；我又是偏偏不吃回头草的马儿，只好冒雨前进。雨突然下成了暴雨，我没有办法，只好支起车子，上面罩上塑料布，人蹲在下面躲雨。骑车旅行这么多次了，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这倒让我想起了千万里外的若尔盖高原。

雨小了再走。路过好几个乡镇，竟连旅馆都找不到。雨后的柏油路走起来清爽凉快，但两边的山却越来越高，人眼越来越稀少。我逐渐明白已深入浙南的山区之中了。

好不容易在鹤盛乡才找到一家新盖好的，连楼梯都来不及装上扶手的旅馆。这地方太偏僻了，连吃饭都不是太方便。

8.9 晴有阵雨

早上起来为车换了一条新的内胎。这是从丽水出来，第五次为车补胎了。

公路仍旧为柏油路，早晨的霞光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粉红色；四周的山很高，凌俊秀逸也颇有姿态。便想起一句话来：“温州雁荡奇秀”。沿着溪流向前，柏油路笔直的延伸，群山层叠铺展，色泽渐浅汇聚成远方的焦点，这个充满无限希望的象征的画面让人回想起四川的山地。心中不由暗暗的赞叹，想到走这样一条路，历尽艰辛，在昨天下午甚至那么失望，但这清晨的美景，确实让人感到不枉此行的。

在一处较陡的上坡处，公路成了水泥路。抬头仰望路边的山坡，茂竹修林间掩映着层层梯田，几户黑瓦褐墙的农舍是那么的古朴，倾斜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袅袅炊烟，把竹林的梢头也映成了黄金色，整个就是一幅质感丰满的套色木板画。待爬上坡顶向下望呢，洁白的公路就像缭绕的纱带，而公路一旁的溪流则成为点缀着银白玉花的碧蓝绸巾，那梦幻般的色彩令人看上一眼便终身难以忘怀。

上到山顶，可以看见一处突兀的奇峰，如同迎风远扬的征帆。等待走近了，来到那奇峰的山脚，才知道这是一处景点，叫“石桅崖”，――好一个浪漫诗情的名字！并且，它与那缥碧的蓝带溪水是连在一块的。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只有在景点门口无限流连的张望良久，便继续前进了。

此后就是土路。太烂的地方推着走一段，一般的路面仍然坚持骑行。过石桅崖不远的山仍然很有特色：山不高，却嶙峋秀逸。那一脉脉山石，仿佛经过大自然的精雕细刻，崛昂的栉立成高昂的刀锋，尽情表达着造化的神秘节奏与韵律。但这些山石并非盛气凌人，它们表面氤氲着绿纱般的灌木，脚下流淌的是潺潺溪水，这在我脑海中铭刻成雁荡山的经典地貌。

公路随着溪流缓慢上升，后来陡然攀上一处大坡，便到了分水岭山口。路面微微有些下降，再走上第二处山口，可以看见有两处兀立的秃峰。向下则是盘曲层叠的山路，近二十多个回头急弯使下山的公路成为挤密平行的直坠入深渊的动人奇观。我估计这方圆百来米的范围内公路下降有五六百米的相对高差，其势比尕力台有过之而无不及。下山的路面极其破烂，若是山地车尚可，赛车则走得分外小心与艰难，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将车放至山下，手震得发痛，回头是一座巨壁，公路就是从山脚兀然上升到最高的山脊的！

山脚是那样平，想必海拔已不足五十米。公路走进不知名的村落，我在一个老伯伯和老婆婆守护的摊前买饼当饭吃，再佐以冰冻啤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们说的话我只能听懂十分之一二，好不容易我才弄明白该地就是雁芙。

前胎破了。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山已经全部下完。在芙蓉镇前不远修车，把车的前内胎也换了新――尽管没有27嫉娜车胎，是用28嫉脑刂爻堤ゴ替的，仿佛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回到了沿海的国道上。看地图前面有一处不窄的海湾，公路以前过去是靠轮渡，现在修了一座长虹卧波般的清江大桥，应该能看见梦寐以求的大海了吧？我在过桥前便左右寻思着，找到一家店铺要了瓶冰冻啤酒。谁知道过桥时举目一看，下面只是浅而窄的江湾，更宽阔的是广袤的滩涂，一望无际的直涌向天边，那浅灰的色泽与大海都分不清楚。

到了雁荡山风景区所在的白溪镇（好像也叫雁荡），把整个镇逛了个遍，竟没有找到旅馆！不得已，只好去路边的什么什么酒楼＋旅馆，几番讨价还价之后成交为20元，也不算特别的贵。

8.10 晴转雨

这一天去雁荡山风景区。雁荡山属于括苍山脉，风景区有大的景点约10多个。我先去最负盛名的大龙湫，公路全为水泥路，仅中途有一个不大的山坡，走起来还算轻松加愉快。薄纱下多石而奇特的石峰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与近处清晰独立而茂盛的夏天的树构成一幅清新的风景画。山下有竹林，平阔的稻田和农家，这些揉和在一块儿，有那么一点点仙境的味道。

大龙湫在一片修长茂盛的松杉林后面。斜斜的晨光给深色的树干度上金红的光斑，树干后的枝叶是如晕染的墨绿，光影的斑斓与树干疏密的节奏相互映衬而又形成对比，像一幅版画；穿过这版画的神秘，是一堵欲坠的高崖，大龙湫如一匹细绢，悬挂在石壁上随风飘洒。

她的水是那样雪白轻柔，细密的花纹在这白绢上不断从上到下的移动、变化，随风飘散开去。瀑布下是一汪翡翠的清潭，湛蓝、翠绿的色彩如同自然界无心调和出的一个古老的梦幻。离瀑布近了，满怀湿漉漉的水风扑面而来，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掀起一阵阵彻骨的凉风。再看眼下的水潭是最妙的，那粼粼的青玉盘上，下坠的瀑布是那么不真切，完全是缥缈的雾，从那么高的崖顶滑落下来，却是这样温柔的融进水中，没发出一点声响。潭面还有瀑布的影子呢，也是洁白而轻柔的，缥缈的，朦胧的，毛茸茸的，变幻着神秘的图案。是我弄错了吧，这哪里是瀑布，分明是从那玉案上升腾而起的细烟！

在大龙湫景点的入口不远处，每整点钟还有高空走钢丝表演。细长的钢丝缆架在远远的两个山头之间，技艺高超的艺人在钢丝上表演着各种惊险的动作，成为奇观。

回途中去了方洞。方洞在山半腰，是一些栈道和一条深谷上的铁索桥。骑车顺着那蜿蜒的水泥路一直往上爬，人累得半死。途中有一条溪流，找个好的地方，坐在浅浅的石崖下享受奔腾的溪水下跳时所带来的水风，的确是件让人非常惬意的事。站在方洞的吊桥上，下瞰阡陌纵横的田园，上漾欲倒欲摧的危岩，裸裸巨石让人触目惊心。困难的是找人帮忙拍照，人家大都推辞，我以前倒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回到景点入口，公路还在向上盘曲延伸，石基层叠，问人说是直走山顶，诱惑！听人说还有十多公里，路边有石牌标明是“军事基地”。刚上来时，山顶还清晰可见；回去时已深藏在云雾之中了。真想今后能有机会，上去顶峰一看！

灵岩景区的主要景点是小龙湫。就瀑布而言，它相比大龙湫差了很多，只有那潮湿的水风依然凌峻。这一带山石掩映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恰到好处的修竹俯曲外几兀拙纳的石峰。另有的地方抬起头，拔地而起笔直向上的杉树与刺破青天锷未残的细直石峰相得益彰，共同投射为平行透视的焦点。太阳的光柱又洒下来，斜斜的掠过金红色眩光，这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此的美妙！

天色将老，三叠瀑路过却没有进去，径直来到灵峰。据说观灵峰最好是在夜里，夜幕中的群山剪影与白日所见俱不相同，且横岭竖峰，远近高低，千变万化，惟妙惟肖。我到灵峰不久，乌云如聚，天昏地暗，暴雨倾盆。白灰浅深的雨随着风势在山间游移，天幕像突然关闭了起来，远处的峰岭都不见了痕迹，只有最近的石峰有个外形。云雨翻覆，参差兀立的群峰时进时退，时隐时现，想必大自然已把夜间的“灵峰奇景”提前演绎了一遍。雨后山中的瀑布也增加了许多，举目皆是白练飘飞。后来雨时断时续，匆匆将景区浏览了一遍，便冒雨回到白溪又呆了一夜。

回来的感觉是中国的山水导游文化可以一言以蔽之：比拟。这个像什么，那个像什么，这边像什么，那边像什么，再配上一段拙劣的自编故事，俗不可耐。草木有本心，山川有本性，只有自己用眼观察，用心体会，才能感受得到的。比拟之处，导游们可曾看见山的节奏，水的韵律，自然中那些强烈的对比，那些自然生命的坚韧与顽强？

8.11 晴 多云

黎明即起，单车出发。路过一处地方，浅山清晰明丽，晨间乳白的雾恰似一围纱巾罩在山腰，山头山脚却分外清晰，明镜般的浅河镀着玫瑰的晨光，映着蓝天也映着连山，其景其貌分外怡人。翻着地图才知道这一带叫“湖雾”，真是名副其实。

为了去看海，我拐上一条朝东的小公路去温岭市。该路随着浅山自由起伏，很有些像四川。在邻近温岭的时候，沿途路边全是回收废旧电路板的作坊，PC的机箱主板堆积于路边绵绵不绝，成为一道景观。

温岭附近有个省级的风景名胜区：长岭洞天，好像是以其独特的地貌取胜。旅途匆匆，我只有忍痛割爱，穿过温岭市前后那几个又长又乌烟瘴气的隧道，向东海边的小镇石塘进发。

刚出温岭不久还有一些山，后来则全是一马平川了。千万里的阳光倾洒下来，迎面的风很大，跌跌撞撞的扑个满怀。这儿离海还有三十多公里呢，我笑着想，这风也该有咸味了！

明显的可以看出来，这一带相当富庶。田野犹如广袤的平原，路边全是别墅般的小楼，来往人们怡然自若，平和安详。这和平、宁静的田园气氛与海边灿烂的阳光、热烈的海风纠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我生平所未见过的画面。

中途单车的前胎又破了。不得已换上一副28嫉某堤ィ还吃过一个西瓜，很小，价格很贵，但籽黑瓤红皮薄，滋味异常甜美。

离海边只有十公里的时候，海风的味道果真有些腥腥的咸味了。路两边有晒盐的水池，还有竹架晾着小鱼小虾。我怎能不想到那首诗：

看海去 看海去 没有驼铃我们也要去远方……

到了石塘镇。我是看着地图找到石塘的，它在东海边的一处半岛上，伸进了东海。后来在迎接2000年的晚会上，我又听到了石塘镇，据说这是中国大陆最早看到千年阳光的地方。石塘是一个山城，高崖上的民居与石湾中的渔港高差是如此显著，我几乎没有找到通向海边的路，它盘绕的线条是那么奇怪！后来听人说这是当年夏天才新修出来的，为此还是石山上新开了三个隧道。

远远的地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大海。阳光下海的色泽是那样的淡，恍惚如同一层白雾，溶入缥缈的天地之间。海的颜色果真是淡黄的，不是梦想中的湛蓝，我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旅馆和附近店铺的一些人知道我骑车来自南京都感到非常惊奇。我也把在丽水洗出来的三卷照片给他们看了。旅馆小男孩问我是哪儿人，我叫他猜，他说是四川人。我非常惊讶，问他为什么？他说这里有不少四川人和江西人打工，在码头上背东西，我说话跟他们是一个调。女主人还邀请我就在店中吃晚饭，我想我现在的饭桶也是不能再大了，到时候定会洋相百出，便婉言拒绝了。

下午爬到山上去看海。站在山顶的岩石上，海展现在眼前。辽阔，恢弘，无边无际，用相机怎么也表达不出其气势。天上的云排成远近的方阵从头顶上方徐徐飘掠，海在阳光与云影下成为色彩不一的色带，有的碧蓝，有的泛黄。远近大小的岛屿有的清晰，有的朦胧，“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时而可以看见一辆艘轮船，极其缓慢的挪过海面，吃力的却留不下一丝划痕。多么辽阔的海啊，海的那一边又会是什么呢？谁能想像，我眼前这般博大的海面，却只是一张小小的浙江地图上微不足道的一隅？而我们这个星球上有四分之三的面积被这深沉的水域覆盖！“世界上最宽阔的东西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是的，面向大海的是我的心灵，那广袤的海洋，那流云的天空，都是包容在人的心灵之中的。

近岸的风很大，草木扶摇。海风如同一阵阵的涌浪，吹得衣袂飘举，人有些趔趄，相机似乎都举不稳。山上有芦苇，有狗尾，还有从前未曾见过的，不知名的朱红色锯尾花瓣的野花，都摇晃得分外厉害。“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就是这种感觉。看船在海中俯仰得厉害，它在海中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何等的无力无助！我站在山顶的岩石上，坐着，抱着膝，躺着，凝望着无边的大海，任天空中云阵飞渡，列列海风像潮水一样涨上来又退下去。“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茫然走在海边，看那潮来潮去……”关于海的歌上下翻飞，四处萦绕。“我一无所有，面前只有大海”，“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的诗也浮上心头，只可惜，我现在已不会写诗了！

回来时看见先前一个搁满渔船的滩涂现在却全部涨满了水，船们全都复活了过来，挤在一起推来攘去好不热闹――第一次有了潮汐的概念。

晚上出去吃饭，把小镇转了个遍。天还没有黑透，卖鱼虾的渔民可真多！海风习习中，街巷庭院的人们都在外面纳凉。仍旧去吃快餐，加了一碗饭，丰满的饭峰突出得比碗面还高出一大截。这两天中午几乎都未吃过午饭，晚上敞开肚皮来统一打整，倒也贪图得一时痛快！

8.12 晴有阵雨

身上所带的石英表由于几次遭雨淋，彻底没有了时间。早上醒来，四周没有窗户的房间中伸手不见五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来，收拾好东西下楼才发现不到七点钟――现在差不多已养成典型的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了。

推着车沿着盘曲的公路走，过了那三个隧道后又看见了海。天空中是阴翳的乌云，海也是阴沉的，只是在色泽更深的礁石下有一圈海的雪白的浪花；在这整个深沉的、低调的泼墨画幅上，在最远的天边，却是一线浮动的、闪耀的灿烂金光，哪是乌云上的太阳所投下的光泽，亮闪闪的直逼人眼。千姿百态的海啊，真希望有时间在海边住上一个月，认认真真的好好看看每一天的海。

后来的路平而好走，有近路可以直插到路桥。沿途都是生活富裕的地区，城乡差别不明显，老百姓也很热情。由于不知道时间，途中也无法精确计时，记得中间有一段太阳很厉害。和以前一样，用啤酒下我的馒头当是午餐，途中用西瓜解渴。

在临海市前面约20公里，山开始逐渐变大。又走了10多公里，开始下阵雨，我在路边的小楼房下或是临街的店铺旁躲了好几次雨。在临海住进单人房间，有电扇、电视，一晚上才15元。又有了苏南浙北的感觉！不是因为有雨的话，这一天可以骑到天台县，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晚上仍去吃快餐，十二元，三碗饭加四个菜，吃得服务员目瞪口呆，我的饭桶也达到了极限。又找不到旅馆了，在市中乱逛了好大几圈，只是权作消化吧！

8.13 晴有雨

早上醒来又赖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来，自以为时间很晚，却也才七点四十。看来生物节奏也差不多定格下来了。

太阳很大，路况也不错，有一些可以“尽收眼底”的上坡，对付起来不太困难。有时途中可以看见一些背着书包骑车回家的学生，感觉自己也仿佛同他们一样似的。后台又断了根辐条，车圈有较大的变形。到达天台县时时间才十点半。

住在一家极有民族特色的国营旅馆里面，是一栋有着天井露台的四合院型两层小楼，全是木质结构，朱痕尚残留在雕栏画栋之间。单人间有电视和风扇，价格更是出乎我的意料，每晚只要12元。下午到外面去修了一下车，加油，买了块电子表，围着小小的天台县兜了好几圈。夏季的午后蓝天丽阳，乱云飞渡，天空显得如此美丽。但回到旅馆不久，又开始下起沥沥小雨来，天气变化无常。

旅馆下面有一些介绍天台山风景区的花苞。我看了看，天台山风景区好像并非是那种以山为主体的景区，只是有一些较小的分散的寺庙等景点，让我感到有些失望。

8.14 多云转阴

早晨出来去城北的石清寺，才到山脚便发现巨树参天，浓荫蔽日。那些嶙峋沧桑的古木虬枝盘曲，支撑起一片高贵恢宏浓得化不开的凉荫，让人很难想象现实中果真有这般在传说中才有所耳闻的幽境。公路也是石头铺成的，路边溪流淙淙，溪边的石堤、石拱桥，全爬满了暗青的苔迹。石清寺就坐落在这样雅致的山脚，延续了天台一脉的禅宗。门票实在不贵，才5元，寺内的第一个殿已经不记得名字了，后面还有雨花店、大雄宝殿，侧殿中有不少收藏文物、书画的地方，也有八百罗汉，值得一看。游人虽不算很多，但好像有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寺僧也没有那种一味的寻求香钱的，――相比而言，江苏那些寺庙的铜臭味就太重了。

出了石清寺不知该往哪儿走了。看路边的地图石牌，才知道山上尚有石梁飞瀑、华顶等风景区。问当地人，说是有四五十里，并非柏油路，土路也不少，中巴往来得要两三个小时。我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回旅馆把行李也拉上，这时过来一辆中巴，旁人替我叫住了，我也来不及多想就跳了上去。中巴一过石清寺便开始翻山，公路盘盘绕绕，一直到了岭头还在斜斜的往上延伸，又在山顶上走过好大一段，过了几个山口，微微向下走一点，便到了石梁。

石梁以其飞瀑出名，最主要的大瀑布也叫“二迭泉”，瀑布上方有一条天然石桥，便是所谓的石梁吧？夏季多雨，水也不小，瀑布煊赫直下，冲打在一处石阶上，反弹起的水流向上高高跃起成一道弧，然后再重重的跌落到下面的深潭之中，成为一挂凌空飞跃的玉屏。后面的小路便沿着瀑布的溪流前行，山石间萦回的溪流一路欢歌，曲曲折折的向人们展现出一幅幅深藏的画面。景区的另外一边有一个景点：小铜壶，那是一挂较小的瀑布，大概是取名其形其势如壶泄水吧！有时间慢慢的游游转转还是挺不错的。景区里也有不少当地老乡在卖金瓜，大黄瓜，猕猴桃，那有那种用作装饰用的金黄色的苦瓜。

而我更想去的是天台山的主峰――华顶。一匹山脉的瀑布溪流不计其数，而它的顶峰却只有一个。爬山登顶，是最能让我兴奋的事情。没有车去华顶，那就走路吧，孤身徒步在天台山中的山路上，刺激却不算疯狂。

顺着山中的硬土小路走，首先便是翻大坡。走过青翠的稻田，就是原始的山间，芳草萋萋外是茂盛的松林。这一切让我感到那么熟悉和亲切，绝没有孤单与无助。我感觉像是溶进了自然之中，这种独自行走在亲爱的山中的感觉是何等的妙不可言！有一些累，汗涔涔而出，我去啃在石梁买的猕猴桃，其酸无比，现在想起来我还口水直流！

后面的路就平些了，树林越来越茂盛，草也越长越深，很少碰到人，但人们都非常的热情。走到山腰的另一线中，视野是那样开阔，松树和灌木之外，群山延绵。山们一律披着浓密的绒毯，只有那花斑样的竹林是明亮的淡色。远远天边的淡蓝色山鸡之外，天空中云升云落，谁能描述我此刻心中的欣喜与感激？

看到了大自然赐予的另一种绝美，那何其娇艳，何其矜持，何其热烈的野百合花！一支青茎高高的挑起，花是害羞的，但她六个花瓣向上高高的翘起，并努力向侯翻卷着；花瓣的边缘有着海蜇般典雅的皱褶。花的蕊是淡青色，再挂着茸茸的刘海，向后是韵染的红点，再直到花瓣的末端，就是嫩玉般的洁白了。花的粉是暗红的柱一般的结晶，花丝优雅大方的下垂着又微微的上卷，宛如绝世的吊灯，太美丽了！我想我能有幸看见这样漂亮的花儿，冥冥中一定应受了大自然的神喻。正如这年春天在老山林场所见到的那种纯蓝色的野花，她是春天的酒盏，让有缘一睹其芳容的幸运儿不饮而醉，刻骨铭心。

进了华顶风景区，里面几乎没有一个人。山顶上有很多杜鹃树高达3、4米，生长成浓密的树林，倒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后来听人说，每年五月份正是它们开放的时候，那时可真是万山红遍了！还看见了不少高大直立的古杉林，穿行其间美名其曰“森林浴”。在路边还不时可以看见一种很大的木黄色蝴蝶。接近顶部的山脊有一座很别致的亭子，上下数层交叠映衬，每一层中向外望去，都是一幅恢宏的长卷。那层层叠叠舒展自如的流云，她洁白的身影在微乌的天幕中像晶莹剔透、变化万千的冰山；云天下面的群山更是一览无余，层层铺叠，渐远渐淡为一抹蔚蓝。仔细数数那些起伏的山脊，最多的地方竟可以数出8、9层来。

转过头来再向前进，那山顶果真是一片好大的平台，名副其实的天台。山顶上是海军基地，有两个硕大无朋的球状雷达。

下山时，在15：30正好有一班中巴。七回八绕的途中默默背诵起了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他所谓的“天台一万八千丈”，游罢仿佛尚不如四川的“山从人面起”，但这已久未品尝的登山滋味也足够让我激动和怀念的了。还有那一句，“势拔五岳掩赤城”，我方记起天台城偏西不远的确有一座赤城山。坐车经过时，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山不高，上面有一座塔，山上的岩石果真如火如焚，红若丹霞。

8.15 阴晴转雨

早上出发时天还是阴的，出城的路略有起伏。从天台县到嵊州白鹤镇之间是“上三一级公路”，整个公路就如同高速公路一般，几乎也是全封闭的。但现在只有中间的路段是修好的，两头的立交桥都还在修。骑车骑摩托车在上面走的人也不少。

再往后走有一个比较明显的上坡，也可以骑上去，有些费力，时间大概要花三十多分钟吧。到了坡顶还有个隧道，那是一条明显的分水岭――隧道两边的溪水流向泾渭分明。山顶上公路小有起伏，略微上下。先看见一处加油站名为“天姥山”，还并未在意；后来在路边有陆续看见了好些名为“天山”、“天峰”、“姥山”的饭店、餐馆，心中才大吃一惊。难道这一带就是我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的天姥山？于是刹车下来买西瓜吃，问问卖瓜人，就开始“越人语天姥”了。卖瓜人随手一指，说是李白《梦游天姥》之处，又说新昌的大佛寺，上面书有李白，什么什么……那山是一座长满灌木，有着黧黑岩石的孤山，看上去并不太显眼，但细细赏来颇有凌俊之势。

又骑车走了十来分钟，发现前面是一条纵深下切延伸的大峡谷。公路从峡谷上口的高地开始，从峡谷左边盘旋下滑；天姥山矗立在峡谷右侧，连峰擎天，若有云生，远远的向峡谷外延伸出去。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方才从山后望去犹如和蔼的天姥一转身便成了仪态万千，不威自怒的女神。“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公路尚在峡谷腰壁盘亘，想若古人，必定是行于谷底，沿村溯溪，伐木辟道；再举头上望，那也真是“云霞名灭或可睹”的天姥山了！

出了峡谷后便是浅丘地形，去宁波的公路岔口也在这儿。这年夏天踩车把浙江游了个转，最后由于时间关系，宁波、普陀那边没能去成，不免有些遗憾。后面又是一段“上三公路”，我没有进入新昌县城。车子随着公路掠过新昌的外郊，我在一个乡的邮筒里寄了明信片。

再翻过几匹小山，到达嵊州市时已是中午。天空中的阴云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轮火辣辣的太阳。感觉嵊州的建筑很新，高楼峙立，街道干净、宽阔、笔直；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多半是因为我没找到老城区的缘故。

后面的公路是沿着曹娥江走。公路是旧路，比较窄，但路面很好，车流量也很大。江对面正在修建“上三线”，劈岭架桥，在沿江的连山上拉出一条水平直线，很有些壮观。

等公路来到宁波-杭州的“T”字岔口时，天色又阴了下来。上虞市有些靠东，因此就没有去了。向西直接去绍兴。途中遇到三次阵雨，我走走停停。最后一次大雨在16：50左右，我在路边一处建筑下等了两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我看雨下得小些了，便用防水布裹好行李，戴上帽子，顶雨出发。中途天就黑了。雨时而下成了暴雨，在对面汽车的光柱中，天水如倾。身上全湿了，鞋完全成了水桶。一低头，帽沿上的雨水奔流直下，让我想起了过去一切在雨中的日子，那野武黄高速公路上的暴雨，若尔盖上那广袤无边的雨原……我伏在车上猛踩，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的舒坦与惬意。从来没有这样无遮掩得在暴风雨中狂奔。让雨再大再猛烈一些吧，我想，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义无反顾了！

十公里风雨兼程迎来了昏黄却无比亲切的城市灯光。我寻找着合适的旅馆，左顾右盼的一直来到市中心，旅馆找了个正准：一个什么金属材料部门的招待所，双人间，带遥控彩电，一晚上才18元。

8.16 雨转多云

整个上午都在下雨，只是出去吃早饭时骑车在绍兴城转了一小圈。绍兴完全不像想象中那般小桥流水，在小巷中是夹道繁荣的店铺，间或也有拱桥，而这一切都被淹没在它宽阔街道两边林立的高楼后面。

中午时分天色开始变亮，雨也小些了，我便裹了行李出发。在市郊吃快餐，六块钱的，菜用小碟子盛的，饭也是用小碗，我一连吃了三碗，肚里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却不太好意思再去加饭了。女店主太小家子气了。

余中公路一般，正在加宽、扩建。柯桥镇一带尤为发达，路边是延绵不绝、气势开宏的大型商城、批发市场，到处车水马龙，人群如潮，其繁华程度远远超出一般的县城。

后胎连着破了两次。前后内胎都已换过，主要是外胎太差了。不少地方胎外面的黑色橡胶全被磨掉了，只剩下黄色橡胶，还有的地方橡胶都没有了，能够清晰地看见胎中的网状编织花纹。这种情况是我第一次碰到。看来这种跑车的一条新外胎只能跑两千公里。

从萧山市的内郊直插过去，在走不远便是钱塘江大桥。

骑在桥上，天正下着细雨。在浙江转了一圈，车轮迹又和二十天前重合在了一起。想到二十多天来在浙江的种种经历，心中颇有些感慨。过桥便是六合塔，公路分为三条，向西的走富阳、桐庐，向北的翻过浅山便是西湖，向东的是沿江走市区，――这一带我还是比较熟悉。

本想在杭州住下来再玩上一天的，但一路似乎都没看见合适的旅馆。中途买了一付27嫉耐馓ィ一路招摇着经过城区，穿过秋涛路、石桥路，却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杭州城了。

方向指向余杭，在途中的半山镇住了下来。在换过后胎后发现前胎居然破了一个洞，红色的内胎突出来一大块。于是又去找胶皮弄来垫前胎，打整了半天，后轴仿佛又滑丝了。明天再修修后轴吧，我想想这车子该可以一气走回南京了。

不过这儿的人都还很热情，浙北苏南，风气都差不远了。

8.17 多云

如果说这次旅行才出来的十多天我是一个自由而散漫的单车旅游者的话，最后这几天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疲于奔命的单车旅行者了。这天走了整整一天，人都麻木了，麻木的典型症状就是记不得细节。

走之前又换了后轴，连轴带手工费才五元，便宜得让我大吃一惊。不得不想起当年在秦岭深谷的小镇中，同样是换后轴花了我二十元。

进入余杭市之后，走320国道，该道中机动车与非机动车道以花台独立隔开来，这种公路给人是一种市内公路的感觉。到了桐乡，已是中午了，吃过饭后换了前面的外胎，――现在这应该是一辆“新车”了！感觉桐乡人还不错；桐乡也还好，这从市中书店的数目就可见一斑。

午后的太阳不小，我未作停留，走320国道到了嘉兴。对于嘉兴，也仅仅是穿城而过，现在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唯一留在记忆中的只是一片灿烂的阳光。继续向北向苏州前进，路过王江泾镇时，我在途中吃了一个六斤重的西瓜，那摊贩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把我瞧着；而我确实也有些自不量力，肚子胀得有些难受，只有把车推到路边的林荫下静坐了十分钟，整整有一个小时未能加上速度。过了王镇之后便进入了江苏境内，公路上的机动车道与非机动车道之间再无花台相隔，非机动车道修得如同机动车道一般平整，这也是江苏的风格！

路过盛泽镇，从路边的标语知道其为“绸都”，公路两边竖着大幅的宣传标语，说是“日出万匹，衣被天下”，瞧瞧这气势！不远的平望镇规模较大，动倚运河，西通湖洲。在平望镇时时间已是6点多，天色渐渐开始变暗；想住下来，但车子已经骑到了镇边，“好马不吃回头草”，向北继续走罢！

后面的公路紧靠着京杭大运河。河中船舶不断，往来如梭。河边上也像公路一般立着大幅的蓝底白字的里程牌，到哪儿哪儿还有多少公里，这倒是我第一次看到。河边绿化很好，柳树、槐树连绵成一道浓密的绿荫，如果不是公路靠西的一侧正在拓宽的话，走在这样的公路上该是何等的自在与惬意！原先还在四川的时候，心中就有个朦胧的梦想，希望能够沿着京杭运河走上长长的一段，当时谁能料到这竟是日后的现实呢！

来到吴江县，天早黑透了。围着城转了两圈，最便宜的旅馆床位是25元，我想想实在不值，便掉头仍赶向苏州。只用了40分钟，公路两边出现了街灯，我进入了苏州城。住在轻工局的招待所，带电视的四人间每晚15元，真是匪夷所思。打电话给施红卫，正在通州出差。

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一天倒是踩车从天堂的一端到了另一端。

8.18 晴。雨转多云

早上骑车在城中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走进苏州城那些外表繁荣而现代的大街边的小巷中，是绝对江南化的黑瓦白墙。苏州女孩子说话特别温柔，杭州则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我想“下有苏杭”，苏州排在杭州的前面，除了音韵的因素，也还是有它的理由的。就在苏州的江南小巷中吃了顿早饭，买了张地图，称了个西瓜。天气很闷热，自己也感觉特别困乏，不想出去玩，就回到招待所中，上午、中午便开始下雨，正好睡觉。

一觉睡醒，雨停了，精神也似乎恢复了不少，正好出发。

先去了寒山寺，门票四元，便宜得让我吃惊。还有一种联票，多加五元，可以去敲寺中那口声扬古今的大钟。导游们带着旅游团的游客排着队一人一下，嘴里叫着：“快，快，还有两个……”，敲钟都成了任务，似乎少敲一下就亏了五元，真是没意思。去了寒山寺的塔，又去了枫桥，金锁关，买明信片，请人拍照；人们和善而热情，我面色黝黑，脸上像涂了一层油彩，自己感觉却像一个旅游者。

再去了虎丘，看剑池，看塔。虎丘公园的解说写道虎丘在平原远看像一座小丘，近看却有丘壑嶙峋之势，我想起一位家乡在启东的同学，他说他上大学前从未见过高出地面三米的自然地貌！看来虎丘也是让那些没见过山的人们来见识见识的。

回程本来已经有些晚了，没想到离留园尚近，便顺道去看了。门票颇贵，十二元，里面小得很，主要就是一个湖，三分钟就可以转一圈。先感觉很无聊，只是湖中的红鲤鱼倒是很大一条一条的。出去吧，又觉得有些划不来，便耐下性子来在园子中多转转，却也发现一角一落，廊亭一折一回很有韵致。这不能匆忙，得用眼仔细观察，用脑子好好想想，用心认真体会，――我实在景气为何刚才还索然无味的景象，转瞬之间便光彩焕然起来。

苏州最让我惬意的还是那些远离闹市，还未经过改造、拓宽的老街。多雨使香樟的树干湿黑而生满绿苔，树冠却嫩绿发光。榆树葱茏，果荚串串垂挂下来，天堂的和平与安宁全都在这古街老房，流水绿荫的掩映中了。

8.18 晴转雨

早上出发，向一个骑车人问路到浒关，同他一起骑行了数公里。和他聊起我的经历，他说我“了不起”。他还谈到他又一个朋友，同他一样40多岁，人在新疆，老家在嘉兴，骑车走了个单趟，横跨半个中国，“干劲比我还大！”

路过无锡，公路从城外围的新开发区掠过，感觉它的开发区规模很大。过无锡后的公路上有不少卖水蜜桃的。到常州，时间还不到下午三点，我找到一家饭店吃了份炒饭后，准备骑车去丹阳；若有可能，我甚至想星夜赶路回到南京。无奈老天不让我猖狂，突来的暴雨从下午三点一直下到六点。没有办法，好马也尝了回头草的滋味，我只有折回常州近郊，就地住宿了一晚上。

8.19 阴雨转多云

早上出来时还是“菲微雨带风”，一路向西南京市出发，嘴里叨念着只有一句话：“慢慢长途终有归”。上午10点半来到丹阳，我发现现在竟连丹阳市的影子都记不起来！从地图上看，从苏州到无锡，到常州，直到丹阳，京杭大运河都是沿着公路的，而我现在想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印象，这倒是有些奇怪的事情。

正午来到镇江，公路曲折，沿着山岭盘绕起伏，这情景让我感到熟悉又有些出乎意料。在公路边吃炒饭，从常州往西走，越接近南京，人们越热情豪放。虽然在南京生活了不足一年，怎么讲南京也是我“另一个”家乡了！

从镇江再往西，山林苍翠，公路流畅，给人的感觉非常不错！我在公路边停下来买农民的西瓜，小而甜，价格也出奇的便宜。我兴致勃勃的向他打听西瓜开什么样的花……再走，就是去宝华山的岔路了，――这里我是如此的熟悉！在前面是去栖霞的路口，我看见了南京市的公交汽车。一路向前，是尧化门、岗子村……我回到了南京。

1999.7.24~8.20          

记于 200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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