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天空高远。不像千姿百娇的四川,江汉平原的春天空旷而苍凉,空气中充满了阳光、浮尘和若有若无的微风,倍觉干爽。没有明亮的油菜花,但褐黄的江堤河岸已铺开碧绿的草甸,杨柳枝条也爬满了嫩绿的新叶。湖泊和江面闪耀着蔚蓝明亮的天光,空濛浩荡。我躺在草地上,躺在从前那般懵懂无聊的青春时光中,同样的无所事事。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当年第一次走出盆地的少年,曾何其惊诧于这般遥远平阔的天际线。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一觉梦醒,似乎眨眼之间,怎么已过去了三十年。
我是眼看着武汉马拉松火爆起来的。第一年初见线路便倍感惊艳,从汉口到汉阳到武昌,穿越武汉三镇,横跨汉江长江,终结于东湖之滨,真是梦幻般的情马旅程。但千里奔袭不易,决意观望一年。可这一望就是八年,撇开疫情中断,连续六年报名无缘,直到今年才终于中签。这时间上的艰辛完全不啻空间!
住在汉口街巷中,学生时代这是遥远的花花世界,四年里只去过一两次汉正街,再就是假期中偶尔在汉口站坐火车,武汉港搭轮船。顺着马路溜达,路边巷口矗立着题名“台北”的牌楼,我是有点困惑的,不知道是“台北”还是“北台”?后来弄清路名,原来这里是台北路;交通相连的还有台东路、台南路、高雄路、云林街、苗栗路。台北路和马祖路之间有个宝岛公园,湖心岛宛如右旋草履虫,真有点台湾岛的模样。小岛一侧并立着两座宝塔,可铁门紧锁,严禁攀爬。小岛和栈桥把一抔湖水分为两半,不知这湖可否叫日月潭?与台北路并行的是香港路,它们尽头都是解放大道。
第二天气温骤降,开始下雨,实乃天意。对于马拉松,周六这般27℃高温实在太过“燥热”,才三月下旬啊!起跑不久,一个人靠近过来叫加油,我有点意外,回头,他说是韩国过来跑步的云云,听不太清,然后越过了我。我还不在状态,条件反射般回了句加油,才想起来起跑区看见有人跟他合影,T恤上有个韩国国徽。但他怎么知道我需要加油的?公路穿过汉江,爬上龟山,越过龟山电视塔;跨过长江,长江大桥路面上还拖着两条长长的电车电线,三十年都未曾改变;然后正对黄鹤楼俯冲而下,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记得大一元旦,我和大熊从华工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过来看雪,走在引桥上,凛冽的冬风夹杂着雪粒从桥下呼啸疾上,漫天翻卷,乾坤难辨,蔚为奇观。到东湖了;又穿行在那些高大、沉默而苍凉的法桐之间,那曾无穷次徜徉的校园甬道,无数次仰望,无言的震撼。这段路毗邻武汉大学,路边有不少“武大加油”的学子。学在华工玩在武大,当年这条浪漫而神秘、充满着青春荷尔蒙气息的林荫道,我已辨不清记忆抑或臆撰。我惆怅的侧身眺望,隐约可见氤氲朦胧的远方湖岸,不知哪里是我青春的校园。我们也曾骑车穿行东湖,游荡磨山,但大学里始终是有些青涩的,拘谨的,疲累的,看不清未来走向何方。可也是在这里,我认识了范春歌、钟云龙,在理工大学南三舍围墙小字报中日日搜寻着人文学院的周末讲座,在诗词选修课上注视着老师的啜泣,所见所思冥冥中影响和塑造了我的一生。
带了3根士力架,半马前觉得累赘,但能量供应也只够撑到35km,再后面明显动力不济,指端也开始微麻。最终净计时成绩448。对了,士力架不能要半糖的,那是个坑。
倒了三趟地铁回到汉口的旅社,热情的武汉今天车票全免。找老板娘要个空房间洗澡,老板娘连说几声对不起,又说既然是做这行的,洗澡就要另外给钱,20元。没事,该怎样怎样。洗完后扫码付钱,老板娘守在门房,不放心的盯着我把支付流程走完最后一步。其实没啥,我真这样想,但又突然想起读书时同学们的口口相传,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那时我们真有亲历,外出都会多留个心眼。这么多年了过去了。豪放、直爽是武汉的标签:志愿者是真热情,只站在领物区门禁10米外几秒钟,她们就主动过来询问指引了。补给站中的小哥阿妹,路边围观的市民群众,不绝于耳的加油声浪热情澎湃,发自肺腑。而市井中另有几分精明狡黠——我是在这里待过四年的,也许更敏感,这些鲜明性格连同这座纷杂燥热的城市,烙印在我脆弱青春的印迹中,连缀成为生命的片段。
记于2025年0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