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长城马拉松,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不到长城非好汉――话虽这样说,可无数次路过北方,也只是跨在单车上怅望古城墙的残垣,只是扶着方向盘远眺群峰间的垛楼,却始终未曾真正踏上过它,触摸过它。也许因为这中华民族图腾,自年幼起就在心目中一直显现得格外神圣?我想,应该有一种特殊的方式,真正属于我的方式,去接近它,去感受它吧!终于,这机会来了。
马拉松起点在金山岭景区。大巴把运动员们从北京城区拉过来,时间还早,气温微凉,让我回想起那年初秋,也是在北京远郊参加的白河峡谷山地半马。沿途山间,新绿初绽,清溪浅峦,梨花盛开,一副春回大地的景象。今年春早,南方油菜桃李都早已开败,没想到这里却正当时候。汽车穿出闹市,转下高速又转上山路,不由得想,假若住在北京,日日在这超级都市中奔波倒腾,周末还会不会驱车出来,寻得一片竹林溪畔徒步露营?谁知道呢。
四百多元的报名费,对国内马拉松而言令人咂舌,但在诸多冠以“长城”之名的马拉松路跑中,又非常便宜了。两千余名运动员来自四十五国,放眼尽是金发碧眼大长腿;不少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人,只有听他们开口,才知道那是来自港台韩日的组团。老外们携家带口,抱着娃推着车牵着可爱布偶一般的Mary和Jack;除了肤色语言不同,此情此景跟我们带着薇薇参加新安江马也并无差异。有些感触,小小地球村;近十年来,祖国经济和民众体育活动蓬勃发展,似乎也追赶上了曾经梦想的欧美般的生活。
在主持人对各国运动员的轮番致意以及他们欢呼雀跃的回应声中,马拉松鸣枪开始了。前面是一小段公路,沿山脊陡峭爬升的阶梯,然后,我终于踏上了梦中的城墙。不到长城非好汉!也许看过太多太多长城的英姿,也仔细查阅过前几次长城马的影集,感觉熟悉而亲切。自从爱上马拉松,跑过珠江之滨、千岛湖畔,也环过南京城墙、翻越秦岭之巅,还有胶州湾跨海大桥、天安门广场……而这段金山岭古长城,必将又是一段铭刻在心的旅程!最难忘的,是跑出暗仄城楼门洞的瞬间,当这条盘踞蜿蜒在群山峻岭间的长龙蓦然展现于眼前,心中的那份开阔和激荡,一如遍洒旷野的阳光,撞入满怀的烈风!
于意料之外,长城地貌多变:有平整簇新的宽敞通道,也有垂直相叠的陡峭石阶,一泄千里的倾斜长坡;有起伏坎坷泥土墙面,历史沧桑的残砖胡乱探出地表,也有阴暗狭窄,仅容一人通行的城楼边梯。心里感概而好奇,这样垂直陡峭的墙梯,当年戍边将士怎样在这边疆生命线上输送物资的呢?陡坡下行路段,一些老外胆战心惊,只敢手扶边墙,小心翼翼的往下探试;折返十多公里回来时,所有人都疲累不堪,哪里有墙有缝就在哪里扶着吊着,手脚并用,后一个人头顶着前一个人脚跟,四驱向上艰难爬行。半米来高的台阶,这哪是金山岭大长城马拉松,分明是大长腿马拉松!马拉松啊马拉松,我看牛都拉不动。烈日当头,苦热征途,无穷无尽的起伏和台阶让人望而生畏;只有走进垛楼的阴影,那穿过窗洞的劲风,沁人心脾,给人以慰籍。
金山岭长城是折返行程,半程马拉松到此为止,全程继续拐向东南,在乡野间开始了另一段起伏。闷热,阴湿,草木深重,步履维艰。只有攀上山口,突然展现在眼前的阳光和山风,让前面的忍耐有了意义。但还有十多公里漫漫长途啊,在这仲春的北京,蹒跚下行到溪谷深涧,路边有水潭,是的,风景漂亮,还有一段长城卧龙汲水般探入水边,可我真的好想好想跳下去!心中呐喊了一万遍停下来,可身体还在执着坚持。这次出门带了12颗盐丸,自己又填装了10颗食盐胶囊,不仅全部用完,还吃掉了补给点的4颗。意义?我苦笑道,什么是意义?身体对内啡肽多巴胺的应激反应?还是千万年自然选择所保留下来的大脑对这应激反馈的响应模式?但是啊,当你咬着牙迎着坡跑向遥不可及的终点时,那些三三两两从路边走下来的金发和黑发的人们,会向你注视和微笑,这也算意义吧。当你终于熬尽这六个半小时,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最后加速冲向终点,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的微笑,和伸向前方的双臂,这也是意义吧!
后半程中,左侧延绵山脊上始终可见顽强攀升的长城,如一座座火炬般插在峭壁之上,直到雄据山巅的高楼,险绝奇绝,蔚为壮观。写到此处,特地咨询了度娘,方知比赛这片区域通称古北口长城,包含了相连缀的卧虎山长城、蟠龙山长城、金山岭长城、司马台长城等数段。这就是传说中的司马台,真是一见倾心!我会再次觐见你的,一定。
2019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