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市

小时在山野长大，一度很不习惯城市。那么多车，那么多人，逛商场时常常分不清衣着精致的木偶模特，和表情同样冷漠的行人，感到一阵阵眩晕。

读书的学校在城市边缘，面积空旷。最喜欢铁干浓荫的梧桐大道，在校园中纵横交错，一直延伸到后面的瑜伽山。晚自习的闲暇，或是无聊的周末，曾一遍遍在山间小道上徘徊，能记得山路旁那一株株散发着清香的树。学校四周的郊野，遍布我单车的轮迹。春末小湖边缠绵盘绕的紫藤树，初夏山林间花瓣飘洒的野蔷薇，还有起伏在黄昏阵风中山坡上的秋草，它们是我青春时光快乐独享的隐秘。

工作后蛰居闹市，寓所距离公司不远，渐渐学会享受穿行都市的乐趣。有朋友问，每天重复往返两公里，不单调吗？当然不。在这三四条南京最繁华的商圈街巷，形形色色红男绿女之外更有其他风景。有一天走在川流不息的天桥，偶然抬头，看见紫金山，短短一段山影掠过林立高楼的间隙，向我展开微笑。真是倍感惊奇。以后，每天都能看见他了，总是披着或浓或淡的青衣，安静的延绵在喧嚣城市之上，像一个奇迹。

天桥这边的几棵香樟是黄昏时麻雀的天堂。总是那两棵树，我一直疑惑，那么小一簇树冠，怎会栖息如此多鸟雀，却看不见它们身影。常常傍晚下班，走在延绵不绝车流轰鸣的声浪中，树上骤然降临鼎沸般无数叽叽喳喳的鸟鸣。凝视这棵小小的，披覆着淡黄色钠灯光的香樟，让人恍然置身都市童话。

天桥另一头几株玉兰，间杂在香樟里，几乎永远都难察觉其存在。可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在料峭而清寒的早晨，匆忙上班的脚步会搅起空气中的幽香。迟疑中往前，抬头就会发现几抹亮色，那是枝头洁白娇艳的玉兰。那些绽放在汽车尾气中的花朵，依然暗香浮动，如同城市的天使，提醒着猝不及防的又一年春天。

自从公司搬到市郊，迁居城外已有一段时间。偶尔途经熟悉的弄堂，感觉亲切而温馨。这时惊奇的发现，已是如此习惯城市。

有时会想从前的旅行，那种逃离生活的感觉，那些期盼着再不回返的旅行，那个在天地间奔跑欢笑的灵魂。如果洞悉旅程后终究回归的生活，我们依然不得不遵循命运的牵引，这样的旅行是否已不再那么美好，失去了大部分意义？

喜欢三毛的南美游记，万水千山走遍，而魂牵梦萦的始终是那片相思农场。“如果有一天手里捏着属于自己的泥土，看见青禾在晴空下微风里缓缓生长”，“在历尽了沧桑之后，还有一份拿不去的情感――那份对于土地的狂爱，我梦中的相思农场啊！”第一次翻看这本游记是在更早的从前，芬芳书香透过集体宿舍架子床的枕头，年少的心思援立如树，飘忽似风，自由如云。

你的轨迹不在人间，在那缥缈的天上；

威严的雪山与温柔的大海，为你穿上洁白衣裳；

群鸟在你身下翩飞，太阳赐予你灿烂金光；

你在清风中流动，把身影投向山脉与海洋。

你掠过灰色城市，静静飘走于人群上方；

你停留于我眼帘，自由的浪子，你在我心中遍洒惆怅！

也许，于市于野并不要紧，只要胸怀一颗飞翔在尘世之上的自由的心。

记于2008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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