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游记

白云寺

关于太姥山最深的记忆，还是白云寺。

那是靠近山顶的一个小山坡下的一幢石头房子，要过一条石桥。石桥下是菜畦，山坡上有蜿蜒上行的石印。进门后一个天井，一排石台阶上面是吃饭的厅房，左侧门内才是大雄宝殿。其实一点也不大。我们就住在饭厅与宝殿过道边的厢房里。晚上六点是吃晚饭的时候，借宿的香客围坐着方木桌，一大盘一大盘的蚕豆、白菜、青菜、包菜、花菜。饭自己盛，管饱。十块钱一个人的自助餐。八点半，寺院的钟响了，声音洪亮，回响悠长，似乎就敲在门外。紧一阵慢一阵，慢一阵紧一阵，似乎没有尽头。后来我们才明白，这钟也是敲得有章法呢。凌晨四点，也是这样的钟声，没完没了的响个不停；隐约间杂其中的是尼姑和香客们念经的呢喃声。

此刻的天地，还是一片漆黑；石桥外的山岭，树影婆娑，月白风清。走上白云寺后的山脊，远望东方，刚泛起第一抹微红的云天下，群山和云海在深蓝色夜幕中绰约迷鳌Ｊ窃疲炕故呛＃糠植磺澹也不必分清。忽然想起古人称太姥为海上仙都，山海大观。

黄昏的白云寺，也是挺好的。寺院下的空地上，精神矍铄的老尼和两三个小孩在玩耍。小孩是节日探望她的亲戚带来的吧。淡黄的阳光映照着青草石阶，也抚摸着人们的笑脸，勾勒出一道温暖的金边。

沿着山路走出去，有暮霭渐起的群山，有夕阳沉坠的天地。这是我熟悉却早已远逝的黄昏，那些温暖回忆中有着山石和微风的童年岁月。

离开白云寺时，几位老尼正在送别探望的亲人。千叮咛万嘱托，手紧握着不放，包袱提了一程又一程。此刻的清晨，却让我想起千年前的黄昏：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到杨家溪的穿越

一条漫长的路，差不多得走上整整一天。沿途没有一个徒步者，实在出乎我们预期。昨晚背包上山的一队人，不知走的哪条线路，抑或只是上来露营？

太姥后山无数寺庙，几乎都是单单一栋小屋，有的仿佛民房，门檐上却俨然高悬着“大雄宝殿”的木牌；有的条石堆砌，屋顶和外墙却有着古拙的花纹，不知道何年建筑。蜿蜒小径，菜畦清新，随意摊晒在石塔上的僧鞋，这些寺庙看上去如同山民村居，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在路口和山道，不时能看见菜地间劳作的僧人，还有与山民结伴同行的老尼。每每问路，总是极其热心，老尼和山民还会争执，到蒋阳村是一直沿着马道，还是应该过桥右行？喜欢这些人性鲜活的僧人，他们完全不同于那些殿堂森严黄卷青灯。

小路从盘山道间穿插而下，蒋阳村前后就全是走公路了。正午阳光燥热，而路边无数刺莓，红硕鲜亮，回味悠长。在前山的太姥山景点里叫它们“野草莓”，盛在一次性水杯中，五元钱一杯呢。

没有去看龙亭高瀑，而是按照攻略推荐一直沿着溪边徒步。杨家溪是漂流的经典；可以想象，夏日雨后，白云舒卷，山川滴翠，定是不错的景致；但这个五一天气蒙昧，眼中山川与心理预期落差太大。

不过渡船挺有意思，形状就像砍掉一半的完整木船；两侧船头都有绳子系着两岸，在船上拉扯绳索就能到达对岸，在岸边同样也能将靠在对岸的渡船拉过来。绳子漂浸在水中，亦不影响过往船只。

还有就是溪边石崖上那些红艳临水的杜鹃花，绽放在青碧的溪水山林之间，给阴晦天气增加了一抹亮色。

霞浦

霞浦的消费真是便宜。长途车站旁边，拉客的旅店老板自报标间四十，条件也不错。街头折价抛售的新潮服装琳满目，商业繁盛显见；但饭馆奇缺。小店中海鲜倒是很爽，蛏子，海鱼，炒葫瓜也拌着虾米，老板热情的邀上二楼包间，佐以啤酒。街头还看见一个煲汤排挡，鸡汤，鱼汤，羊肉，牛肉，杂碎，香气四溢诱人。我印象中的福建就是这个样子。

大京

途中的风景很漂亮。正是插秧的时节，云雾青山下，绿油油的秧苗清新亮眼。水田中的白鹭，信然漫步或振翅低飞。一处临海的山崖下是大片滩涂，无数小木船摆开方阵，蔚为壮观，可惜车旅匆匆，无法下来拍照。后面居然还翻了一座无人大山，然后车子沿着盘山道扭摆着来到海边的原野。

大京在半岛边缘，是明朝的海防古城。阴湿的城墙上爬满苔藓，还盘曲着苍苍古树；是为了抵御台风吧，民居房瓦上压满砖头，缝隙中盛开着丛丛小黄花。城中的石板主道上，每隔不远有一个曲檐上翘的亭子，明黄的小花闪耀亮眼。可惜这诺大的城池大半已是荒废，牛群悠然漫步在城头青草之间。城内山头上兀然挺立着道观，前后城门边的土地庙也瘦小而不起眼，但兴盛延绵的香火如同这些历史兴衰中生生不息的人们。

泥泞的田间小道外，在杉树林中就能听见熟悉的浪涛声拍打着海岸。半是惊讶半是欢喜，海滩在这个拥挤的黄金节日中竟空无一人。雨雾和风云吹来又散去，只有我们独自面对浪花盛开。沙滩上密集的小洞是招潮蟹的家，几个游逛的当地人挽起袖子真掏出来一只，过来把小家伙送给我们。挺有趣，两个钳子大小不一，大眼睛竖愣愣的瞪着。他们说不远处还有个石滩，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了，要乘坐三点半的末班车返回霞浦。

三沙

霞浦是滩涂摄影胜地，三沙被攻略强烈推荐。一个消费不低的海港小镇，倾斜的长街两边是各色摩登小店。三沙女子光鲜亮丽，顾盼生姿，与霞浦迥异。

但我们并不知道玩啥。直到次日懵懵懂懂来到古镇，码头一打听，才知道可以去嵛山岛。原来如此。嵛山岛是中国国家地理评选的十大最美海岛，据说遍地草滩，岛中有个淡水湖，是宿营的好地方。这次长途奔袭，不便携带露营装备，就没有过去。乘船到近海小岛上去看了看，渔村毫无特色。倒是古镇，民居都是很有特色的拱门，春联也一律贴在门内相对的一侧。鲜花硕大鲜亮，山坡无数灰色的石头房子中间，一座粉饰成玫瑰色的小楼竟然是村卫生所！

滩涂摄影远没有想象中简单，跟天气、季节、位置都有很大关系。这次五一旅行，晴多雾霾，又是走马观花，地理生疏，没拍到一张像样的滩涂风景。只有大京途中的小山崖上，惊鸿一瞥。难怪有人说，霞浦滩涂怎样不清楚，但县城里肯定藏匿着几个PS高手，做图绝对一流。笑谈了。

发现浙南

从温州坐车到霞浦，路过苍南、平阳等县。高速公路边正在修建沿海铁路，密集的城镇或乡村之间，分布着无数教堂。高耸的哥特尖顶，恢弘的拜占庭穹庐，庄严空灵的十字架，一路上延绵不绝，它们是这片土地上最高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我觉得奇怪，以前也到过这边，99年环浙江骑行，05年泰顺、龙港旅行，那时居然视而不见！只有龙港市内一座教堂稍微引起过好奇。现在，看过开平的洋楼古庐，走过教堂遍地的怒江峡谷，已经对西式建筑、对教堂很敏感了。我甚至还能想起来，当年在丽水找到讯时，他说：“这边的人很奇怪，信教的很多，温州那边有很多教堂……”有此可见，人的眼睛确实是主观的，有选择的，选择权就在大脑和心灵。就像那个故事所说，透过黑夜的窗户，有人看到的是遍地泥泞，有人看到的却是满天繁星。

记于2007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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